当前位置:国际日报 2022年03月25日 第2022-03-25期 >> 第A5版:印华论坛/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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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anto Aryodiguno (赖剑文)

俄乌冲突对亚太地区安全的影响:

东盟如何处理大国平衡以及维护地区的安全与繁荣

  2022年2月21日,俄罗斯总统弗拉迪米尔·普丁(Vladimir Putin)在对民众演讲时公开承认分裂自乌克兰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onetsk People's Republic)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Luhansk People's Republic)的独立地位,并且已经开始下令向这两个地区派遣俄罗斯“维和部队”。过几天,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宣布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随后兵分四路挥军乌克兰。东部地区,俄军与顿涅茨克人民军、卢甘斯克人民军合流进攻,以“收复”两个共和国的“失地”为目的,形成东乌克兰攻势;东北部战线,俄军与白俄罗斯军协同作战;南部地区,俄军由克里米亚北上占领赫尔松(Kherson);北部战线,俄军由白俄罗斯南下,包围乌克兰首都基辅(Kyiv)。
  眼下哈尔科夫(Kharkiv)、马里乌波尔(Mariupol)等城陷入热战,俄军依旧掌握主动;俄乌双方也已经历过4轮代表团谈判,但至今未有显著突破。与此同时,金融、经贸、媒体、科技、认知等非传统战线同步打响,西方对俄罗斯祭出严厉制裁与抵制。
  俄罗斯决定采取军事行动
  俄乌冲突发展至今,可谓是多重矛盾交织之果。外界有很多声音都以俄罗斯“扩张”来解释,从两个角度来讨论,第一个是乌克兰的“火药”,第二个是乌克兰的“地缘”。所谓“火药”,意思是“火药桶”,即乌克兰内部的不稳因素,也指亲乌与亲俄的民族断层线。我的另一个比喻是,前苏联的东欧地区,其实是欧洲的另一个“巴尔干”。2014年乌克兰爆发“广场革命”,推倒了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ych),这对俄罗斯来说是非法政变,但对西方来说则是“民主革命”。这场剧变随后也引发了2014年的克里米亚危机,以及乌东武装独立的问题。回顾俄乌历史互动,多数乌克兰人后续的历史记忆与俄罗斯有所冲突,要认为彼此同属一个民族已是非常困难。例如苏联时期,乌克兰曾因苏共农业集体化政策发生大饥荒;二战期间,也曾有乌克兰人协助纳粹反苏,结果遭到战后清算。我们可以看到班杰拉(Stepan Bandera)这个争议性人物,他是乌克兰独立后被纪念的新偶像,但他曾与纳粹合作、参与德国暴行。但乌克兰反俄派总理尤申科(Viktor Yushchenko)授予他“乌克兰英雄”称号,在俄罗斯眼里,这就是“历史修正主义”。后来立场亲俄的亚努科维奇上台,又废除了班杰拉的称号。而上述历史情感冲突,不仅存在于俄乌之间,也体现在乌克兰人民内部。我们可以看到亚速营(Azov Battalion)这个极右翼组织,其原始组成除了一些激进球迷外,便是怀念纳粹时期的军事迷;被编入乌克兰正规军后,美国也知道这个组织有问题,所以曾经注明给乌克兰的军事援助不能拨给亚速营,也是要避免“资助纳粹”的争议。另外俄罗斯此次军事行动是冷战结束以来对北约不断失望的一次集中迸发,真正目标是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让乌克兰“去军事化”,至于其手段和采取这种军事行动的规模,仍待观察。因代价较高,预计美国、北约与俄罗斯之间不会爆发全面战争。
  俄乌冲突是冷战的遗产与大国竞争的结果
  乌克兰和俄罗斯目前在东欧发生的冲突不是一种令人惊讶的冲突,而是至今仍在持续的冷战残余的一部分,尽管某些方面学者都同意早已结束。柏林墙倒塌,而苏联已解体。乌克兰目前的局势与北约的扩张分不开,北约已开始在东欧扩大影响力。北约向东欧的扩张危及俄罗斯,因为它有可能将最初驻扎在罗马尼亚的弹道导弹转移到乌克兰,并对俄罗斯构成潜在的公开威胁。乌克兰离俄罗斯很近,是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缓冲区。然而,在2014年革命之后,乌克兰政府改变了方向,从接近俄罗斯转向接近北约。这使白俄罗斯成为俄罗斯与欧洲国家之间唯一的缓冲区。
  除此之外,传统地缘政治在讨论国际结构时,往往是创建在“认同稳定”、“疆界强固”两大前提下,但其实地理的影响力会受时空条件的限制。所以“历史以地理为舞台,地理以历史为剧本”。地缘政治的定义是:“在历史条件限制下,空间、位置、资源会约束国家的战略选项,并决定其命运。”地缘政治从未随冷战退场,只是躲在幕后。俄乌冲突本质上,仍是海权与陆权的集团之争。其中海权集团以英美为代表,意欲维持19、20世纪的海洋霸权。放到今日就是西方坚持的“自由航行”(Freedom of Navigation)。而陆权国家则因欠缺海洋优势,对待海洋方式变成“确保近海要塞、拒止其他海权逼近、适当机会扩张”。美英海权与俄国陆权张力在乌克兰近年周边冲突就很明显:克里米亚是俄罗斯黑海舰队根据地,2021年英军曾经闯入黑海,结果遭到了俄舰炮击;若北约当真接纳乌克兰与格鲁吉亚加入,俄罗斯也将彻底失去在黑海的优势。
  西方学界讨论陆权,典型的对象便是发动二战的德国、以及随后崛起的苏联。英国学者麦金德(John Mackinder)等对陆权的描述,可以简化为两个区域与一段名言:由欧亚非大陆组成的“世界岛”(World Island),以及“世界岛”的战略要地、位处乌拉山、长江、喜马拉雅、北极圈之间的“心脏地带”;据此可以得到一个有名的推论:“控制东欧,便能控制心脏地带;控制心脏地带,便能控制世界岛;控制世界岛,便能控制世界。”盛传于世的日本战前“田中奏折”中所谓“满蒙积极政策”也有类似说法:“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虽然麦金德之说未必精准,却能呈现海权与陆权的博弈关系。
  冷战时代美苏之争,便是海权对陆权的高强度围堵,而乌克兰等东欧地区的变天,也可以看成海权国家要瓦解陆权国家对“心脏地带”的掌控;如今中国推动“一带一路”,同样引发了欧美等海权国的紧张,后者提出各种价值论述,包括“反对威权扩张”等。其实从地缘政治的战略来看,是西方不能坐视陆权国突穿近海进入远洋,以及要防止中国整并“心脏地带”。而来自海权国的封锁,正让中俄两个陆权国家开始背靠背。其实中俄未必真要掌控世界岛,但拒止海权国的压迫却变成战略要务。
  当前流行的另一个地缘政治学说是“攻势现实主义”开创者,芝加哥大学教授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提出的。他的地缘政治主张,背景和麦金德又有不同:21世纪初开始,体系发生东升西降、权力移转。他假定地理诱因导致邻国过多的陆权国都偏好“攻势”,像美国这般“大岛国”就应该成为“离岸制衡者”,卸责陆权国相互厮杀,就像过去的英国一样。米尔斯海默主张,美国眼下要做的,应是结合盟友阻止中国成为区域霸权,因此必须协调改善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而不是卷入“心脏地带”的冲突、争夺乌克兰等东欧地区。
  结果这种“联俄制华”的主张,让他现在受到西方学界广泛批评,最近很多学生还连署要求学校调查他“是不是受到俄罗斯资助”。其实他有点冤枉,因为早在小布殊(George W. Bush)时期他就反对中东战争,诉求美国尽快回防中国。米尔斯海默在中国也受到相当的认可,读者很多。主要原因是他虽呼吁美国制衡中国,但理由不是为了“自由民主”,而是他坦率承认大国自然会维护自己的霸权,阻止他国挑战。美国就是如此。其实21世纪初期的冲突并非突如其来。杭亭顿(Samuel P. Huntington)的“文明冲突论”、还有米尔斯海默提出的“大国政治的悲剧”,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从伊朗、朝鲜到乌克兰的摩擦。国际政治有着无政府状态的残酷性,所以我们不能像福山(Francis Fukuyama)那样,期待全球化可以弭平一切、创造“历史的终结”,我们还是要尊重地理的历史特性,才能确保自己的选择空间。
  亚太地区与东盟国家的反应
  这次美国明显叫不太动欧洲之外的传统盟友,而且面临了东西两线都要施压的尴尬,如果加大在欧洲的压力,印太战略就会被进一步掏空。东盟这次非常谨慎,除了新加坡外,都没有参加美国号召的对俄制裁,整个亚洲只有日韩新加坡与中国台湾地区表现高调。台湾地区领导人以及日韩是因为被美国架着,所以没办法,但是印度与东盟就各有打算。
  东盟一向在这种大的冲突议题上倾向保持中立,不然容易自己先吵起来。总体就是东盟必须要先形成我们是一体的感觉,然后再看看怎么处理。如果突兀的制裁俄罗斯,只会让自己下不了台阶,东盟一向务实也不会这样做,目前应该是先观望,他们要屈从自由主义政治正确的压力也比较小。
  在南亚的大国印度,其60%的军备依赖俄罗斯,才能做南亚大国,不是靠美国空心的印太战略报告,而是极度仰仗来自俄罗斯的支持,让印度可以穷兵黩武。而且如果要制衡中国,印度当然希望美国不要浪费时间在欧洲,而是要回来印太,因此也不会参加对俄制裁,助长这个风气。总结就是,印度有对俄关系的考量,也有长远希望美国来印太的考量。
  说回东盟,那么东盟国家要如何在美国推进印太战略的现实下,处理大国平衡,防止区域紧张,这个问题说到底,就是要如何避免在中美博弈日趋激烈下高强度选边,那答案当然就是要避免被美国绑上战车,像AUKUS这种东西就要避免参与,另外像RCEP要尽早推动落实,如果区域经济与产业链深度互融,就很难发生大规模冲突导致强烈阵营撕裂、强制脱钩的经济制裁。其余,也许越南也会联想到自己70年代中期为了终止波布种族迫害入侵高棉的事而同情普京。
  作者系Assistant Professor at IRSP(总统大学国际关系学系助理教授)、Director at President Development Center(教育发展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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