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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谷

解决顶上烦恼丝

——冠病随笔

  八十有出了,每月仍要光顾理髮店解决“烦恼丝”,有幸但也是不幸。
  吾友诗人何乃健比我年轻好几岁,生前出门总戴著白绒帽来掩筛他的绰绰秃像,见面时他不忘夸奖我:“真羡慕你治颜有术,顶上还未发现地中海!”
  听了他的谬讚,当时心情颇为飘飘然。
  但是,到了现在,这顶上风裡飘逸的惜时“盛景”,已经转为我的“烦恼丝”了。这烦恼是随新冠疫情接踵而至,非“必需商店”一律在行管令下停业,原以为法令属暂时性的,冠病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
  左等右等,疫情非但没有稍缓,反而日趋严重起来,法令解除无望,理髮店启业无期,而白盛黑衰的鬓髮不舍昼夜衍长。
  有天揽镜盥洗,真个“面目狰狞”了,如何是好,总不能学少女扎成一束马尾吧!得借用象棋的怪招了,来个士急马行田,对老伴开出讯号:“非常时期,您做我的临时理髮稿吧!”
  她初时不肯,怕剪出个“四不像”,让人诟病。
  “不妨碍,我继续做宅男,不出门口了!”费尽心思、说完好话,老伴才将就,拿起剪刀和梳子开工。
  没有理髮店的旋转椅,更无明亮的大镜台,在狭窄的冲凉房开业,我端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只听见“雪雪雪”的剪刀声和感觉落在肩膀、腰背的断髮,一绺又一绺有稍为的刺痛。
  梳梳剪剪莫约十分钟,老伴说:“第一轮完成了,看看镜子裡的模样可好?”
  我站起来,发见镜子中的耳朵两旁有些许偏差,叫她再修剪,慢慢一束一束处理。理髮店半小时的定格,老伴只费廿分钟即乾脆俐落,手法让我惊叹!
  冲凉梳洗之后,发见多处不甚齐整,但她已尽全力了,我接受一个初学者的疏漏,比起先前的长髮披肩,还算瑕不掩瑜,自己也满意了。
  冠病继续蔓延,我的顶上恼丝也延续逐月由老伴操剪,而且每次修剪都在进步,从左右两旁再无偏差,到鬓髮堆叠高低有序,剪除手法轻巧直迫理髮店师傅。
  “我选定您做我的御用理髮师,理髮店我也不光顾了!”有天我对老伴说。
  怎会料到有朝我得自己处理顶上烦恼丝。
  自冠在延烧,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就像綑著重重的铁蒺藜,注重晨操的老伴就隔著自家门栅的庭前慢跑缓步、伸腰屈膝、前昂后俯,做各种预防骨骼僵化、脑海痴呆的操练。
  或因操作失控,没想自家平坦的门庭也变为“陷阱”,老伴意外滑倒时,以右手支撑身体,折伤了腕肘,以为是平常小事,瞬息间竟肿胀起来 ,看似愈来愈严重。
  凡是耄龄人士难免患上骨胳疏鬆症,最忌跌倒折伤,偏偏不幸老伴遇上了,如今面对疫情也要面对这桩意外。不得已入医院照X光之候,骨科专科医生鑑定老伴腕肘断裂,必须马上施手术锁螺丝,才容易康复。
  “说容易复元,有了年纪也不比年青人,至少医疗几个月才有望恢复运作。”老伴一听,整个人楞住了。家中俩老,一个髋骨锁螺丝,另一个螺丝镶腕肘,临老靠螺丝支撑身驱,馀生摆脱不了螺丝钉了。
  老伴养伤,家中大小事务甭提了,单独处理顶上烦恼丝就令我捋断几根鬚,不知所趋了!总不能叫老伴忍痛带伤替我清理烦丝,也不能几个月让鬓髮乱麻般发难。我遂异想天开,尝试自理髮丝的架构。
  说尝试就马上行动。首先,我准备好剪刀梳子,站在冲凉房的镜台前左盼右盼,看看要从哪裡下手(剪),关键是我中风已经十多年了,靠每天劝练保住日常自理生活,可以驾驶汽车出门办事,但这些都是粗活,双手并用的细微动作如穿针引线、削果切菜……等,遗憾流尽了几许血汗,依然没法挥发自如。
  理髮需要剪刀梳子兼用,双手并举啊!瘫痪的右手没法握剪也没能力旋动梳子,单靠左手足以胜任理髮吗?但多困难也得尝试,二试三试之后,居然可以左掠右剪了。
  初试不敢一次性把髮梢削得太长,该逐次进行,这样可以挽救“失手”状况。第一轮剪出刍型,对著镜台仔细端详,发觉耳畔髮梢类似波浪,参差不整;于是,作第二轮修剪,有愈剪愈顺势之感,把先前的“陷坑”和“凸显”逐一抚平。
  把前面髮丝“铡平”之后,开始后脑间的修剪佈阵了。没有像汽车的反照镜,只能靠触摸与感受修饰,从上方长下方短的既定型式,把握在指间的剪刀慢慢行动,摸索一道自我清除顶上烦恼丝的途径。
  依照原来的髮型修短,其实并非难事,要自理并靠“独臂”担扛,是有难度的考验,但我总算为自己拼出一个法则。
  冠病无情,却磨砺了我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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