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国际日报 2021年09月10日 第2021-09-10期 >> 第B7版:世界文化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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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云(加拿大)

崂山茶缘

  “包裹!”门铃声响起的同时,邮递员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我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快步冲向门口。我知道,这一定是蕙兰的崂山新茶到了。昨天还与蕙兰在微信上聊天时,又一次看了她上传的“崂山茶缘”风景片。自从前年与慧兰联络上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收到她的邮包。
  一层一层拆开细心的外包装,两个精致的小圆桶赫然出现。我一手一个,转来转去,仔细品位上面的图案。棕色油亮的基底,那是大地的底蕴;蔚蓝的天空上紫气氤氲,那是朝霞的惠赐;中间便是广袤的茶园,新茶枝叶舒展郁郁葱葱,绿色的浪花跌宕起伏。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二十年的老字号,小圆筒的样子一成不变。这是玉杨为她的小茶园设计的,据说这还是定情之物,这便是崂山茶最早期的精包装。当然,蕙兰的茶园又增添了许多新茶品种,玉杨又设计了不同款式的包装盒。二十年前我去崂山时认识了他们,知道了他们的故事,也带回了两桶一摸一样的崂山绿茶。那是他们的第一批试销,我有幸得到了,两个小桶一直保留至今。
  水壶里的水已经吱吱吱地唱响了沸腾的曲子,我把洗净的蓝花瓷盘瓷盅放在红木茶几上。这一套蓝花瓷茶具,也是二十年前从崂山脚下带来的,就是为了给蕙兰的崂山茶一种仪式感。那上面是几片柔软舒展的兰叶,几个亭亭玉立的花梗,几朵开放自如的兰花,简洁朴实,一如蕙兰其人。
  这套兰花茶具的图案,也是玉杨特意为崂山茶设计绘制的。当年玉杨第一次遇见蕙兰时,她就是身穿兰花扎染衣裙。斜阳西悬,映得半个天空红霞旖旎。彩霞的光辉恰好照在蕙兰身上,又投影在连接茶棚的白色外墙上,人在画中。茶棚前,蕙兰端坐在茶桌旁,一张紫黑色的古琴沏横摆在茶桌上,随着蕙兰纤指起落,飞珠溅玉般的乐声陶醉着眼前的人。那时眼前人中有了玉杨,他们几个年轻学子刚刚从崂山下来,寻着茶香就访到了琴声。沏茶小妹正忙着招待客人,品茶,听琴,玉杨一见钟情的不仅仅是崂山的风景,更是蕙兰的优雅。
  一个人,却要冲上两盅茶,也是仪式感吧,我想与蕙兰对饮。蕙兰说的,春茶茶芽很嫩,不用刚刚沸腾的水,也不用洗茶,我也记了二十多年。那次千里迢迢去拜崂山,本是拜山观景的。“地处海滨,岩深谷幽,风景秀美,自古便被人们誉为‘神仙之宅,灵异之府’”。这就是崂山啊,焉有不拜之理。
  第一次见到蕙兰,也是从崂山上下来,疲乏口渴,寻着茶香访到了琴声,与玉杨一样,也是在崂山脚下,蕙兰的小茶棚前。蕙兰这山下妹子,却有着江南美女的清秀,浓眉大眼更是大山的馈赠一般。温和的海风,甜润的空气,和眴的阳光,不但成就了崂山茶的特殊韵味,更造就了蕙兰红润的肌肤,那是大海与群山之间特有的健康美丽。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我这个与蕙兰年龄相仿的女人,都喜欢上她了。
  打开小桶,浓郁的茶香喷薄而出,闭目静品,不忍放下。取出茶粒,均匀地放入两个茶盅,依次添上热水,盖上盖子,放上一曲阳关三叠古琴曲,闭目静品茶盅里隐隐溢出的淡香。
  记得那日在蕙兰的茶棚前,她就是弹的这一曲。茶山旁,碧草外,蕙兰一身简朴的蓝花扎染衣裤,葱指拨弦,琴声袅袅,犹如一株山中芝兰。山上荡漾着粗狂的野香,茶盅里溢出优雅的清香,简陋的草棚传递着微风的细语,山雀也在附近的枝头和鸣。观众之中的玉杨,依旧如痴如醉。
  掀开茶盅的盖子,一缕缕嫩叶嫩芽轻轻舒展开来,宛若碧衣仙子从云雾里迢迢而来,坠入我的茶盅,这是多么迷人的一缕一缕的春意。轻轻地呷一口,蓄在口腔内回味,然后慢慢咽下,再细细去品,沉浸在唇齿留香的醉意状态。两盅清茶下肚,周身血液畅达,六腑意暖,额头浸汗,四体舒坦。
  每每收到蕙兰寄来的珍品,我都会痴迷地与它们对视,我都会贪婪地闻着它们那氤氲的香气。那是在春雨春露的滋润中萌发出的小精灵一般的芽孢,那是在春风春阳的抚摸中成形的芽尖和叶片,自然的质朴,淡淡的纯情,那种天地之中的纯粹属性的感觉是何等的奢侈。
  蕙兰的茶缘来自于她的父亲,来自于她出生的山和水。
  蕙兰的父亲是从外乡来的,怀着虔诚之心来拜崂山,却被这里的山色水光所吸引。他说这里的气候宜人,为了他的老慢性支气管炎,他留下了。承包了一小片茶山,从此学着种茶制茶。蕙兰父亲以他的一曲阳关三叠引来了蕙兰妈妈。蕙兰从小就在茶山上跟着忙碌,在琴声中熏陶。茶园渐渐扩大,爸爸妈妈渐渐变老,慧兰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崂山,留在了茶园。不曾想一曲阳关三叠又引来了一段凤求凰的佳话。
  玉杨中等个头,半长的头发是为了留下几个自来卷。他是学美术的,又生性爱好大自然,大学毕业就选择了游山玩水,写生绘画,一边卖画一遍旅游。到达崂山后,被这“海上第一名山”所吸引,山上海边,流连忘返。亟待发现了僻静之处隐藏着这样一株质朴奇妙的蕙兰时,便再也不肯走了。有道是“名山蕴名水,名水育名茶,”,在玉杨眼里,更是名山名水育佳人。
  二十年过去了,茶山面积不断扩大,茶叶生产的更加精美。蕙兰发给我的视频,我看了又看。茶棚早已换成了连锁茶亭,崂山茶专卖店也增加了几处代销。蕙兰玉杨他们的小女儿茶韵已经来蒙特利了,明天在唐人街的茶室将举行开业典礼。我收到蕙兰寄来的新茶的同时,茶韵也受到了崂山寄来的所有茶叶茶具。“崂山茶,也要与蒙特利尔结缘了。”茶韵在电话里甜甜地说。
  次日,我专程参加茶韵的茶室开业典礼。唐人街的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崂山茶”三个绿色的隶书大字刻印在一处门匾上。各式各样的兰花茶具摆在贴墙的紫色木架子上,大大小小的茶盒整齐有序。茶韵一如当年的蕙兰,一身蓝花扎染衣裙,随着纤纤葱指的起落,一曲阳关三叠的古琴曲正在弹响。茶香缥缈,乐声舒扬,我是醉了。朦胧中,一身着白衣白裤的年轻人踏入茶室。年轻人肩背古铜色闪光绸缎做的琴囊,望着眼前的古琴,若有所思。
  茶韵一曲弹罢,赢得品茶人的掌声。白衣年轻人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到:思杰特来拜会崂山茶。
  茶韵赶忙起身,抱拳还礼:幸会!在下茶韵。
  白衣年轻人问了声,可以看看你的古琴吗?说罢,急切地提起古琴翻转过来,双睛直直地盯着龙池里的两个绿色隶书烫字,轻声道出:“春莺”!他将古琴放回琴桌,再从自己肩上取下琴囊,利利索索地打开,几乎是一样颜色和式样的古琴展现在茶韵眼前。年轻人反转古琴,递到茶韵手里。
  “鸣柳”!茶韵朗声读出,也是又惊又喜。“你是大爷爷的孩子!”
  “是的!”年轻人答道。
  当年茶韵的爷爷留在崂山后不久,年长他一岁的哥哥就去了东南亚,并在当地娶妻,后来不知怎的失去了联系。原来思杰的爷爷染疾去世,他的父亲是遗腹子。思杰奶奶不懂中文,只记得丈夫的弟弟去崂山种茶了。这张古琴是他爷爷留下的信物,传给他爸爸,他爸爸又传给了他。
  我一直在茶室内向蕙兰做实况转播,想必蕙兰也早已把信息传给了他的父亲。
  思杰一个人来蒙特利尔求学,得到了崂山茶室开业的信息,慕名而来。断了四十多年的亲情之线接上了,古琴是唯一的物证,崂山茶是唯一的线索。
  崂山茶啊,你结下了圆满的善缘。
  作者简介:马新云,现居住于加拿大蒙特利尔市。出版纪实文集《女人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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