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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的生命之歌

—论寒川诗歌风格的演变(2)

厦门大学:费志萌
  

   婉约抒情、唯美浪漫的青年诗
  寒川青年诗主要收在《岛屿五人诗集》、《在矮树下》、《树的气候》等诗集里,题材主要集中于爱情和游记。这一时期,寒川在诗歌技巧方面有所进步,也更注重语言的打磨。相比于少年时期,此时寒川受台湾现代主义诗歌的影响更大,尤其是郑愁予的影响,这与政治因素以及青年时期的心灵需求等都有关系。寒川曾提到自己对郑诗的狂热,1975年赴印尼旅游时,他甚至将《郑愁予诗选》偷偷带入境。从语言、意象、节奏到格调,这一时期的寒川诗歌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郑诗,但也有自己的特点和变化。此外,寒川还从70年代台湾诗人古典回归的浪潮中学习吸收了一些古典成分。需要指出的是,《红睡莲》中关于“莲”的爱情组诗尽管写于21岁之前,但其在风格特点上更接近青年诗,因此也将它们划到青年诗当中;而青年诗中“树的联想”系列在思想和艺术上也具有中年诗含蓄蕴藉的特点,可视为是青年诗到中年诗的一个过渡。
  一、优美谐婉的语言和流畅疏朗的节奏
  杨牧曾说:“自从现代了以后,中国也有些外国诗人,用生疏恶劣的中国文字写他们的‘现代感觉’,但郑愁予是中国的中国诗人,用良好的中国文字写作,形象准确,声籁华美,而且是绝对地现代的。”语言清丽优美、重视音韵节奏,是郑愁予诗歌的突出特点。寒川亦汲取了这种特点,许多诗歌语言优美,音韵谐婉,整体节奏流畅疏朗,富有美感。
  这些诗常常具有美丽的意象,用词优美。《京打马尼》即是一首美丽动人的写景诗,“眼前是黛绿的寒山/我们爱轻轻拉起云的窗帷”,“向下,那氤氲的紫色/如琉璃泛白。憩于群山之湖泊/还有丛丛的花树/虽是寒了的,却苍茫与翠绿”,“在薄雾与绿树之间,我们合照”,诗句充满“云”、“花树”、“薄雾”等美丽纤巧的意象,“黛绿”、“紫色”、“泛白”色彩鲜明,观物视角也具有远近高低的变化,并于景物中加入人的活动,使构图更加鲜活,动感十足。又如《阳光的海岸》,“你走过的小路,是一条/翠绿香馨的花径”,“数过去,那小屋,紫藤满墙/午间,且聆听花季的铃声响着”,从视觉、嗅觉、听觉等多种角度对画面进行描绘,使人如临其境。《骑马》则从笔触到意境都有鲜明的郑愁予的影子,“我达达的马蹄是春风/踩着浪子云游的足迹”,“道路如早春的河流湿滑”,笔触风雅闲散,感觉敏锐细腻;“走在山林的雾里,反影间/不断的声响,瀑布在手臂右方”,“遽遽然。我是抓住了一湖树色/斑斓且自得于/马的速度”,富有动感,声色俱全,可谓诗中有画。
  在音韵和节奏方面,寒川善于通过用词、长短句、情绪的起落等来控制韵律节奏。比如《飘向何方》,“我的飘浮/必然朝着你的方向/十分轻盈,十分潇洒/满涵甘露,以及/冉冉绵绵的生命情调”,“潇洒”、“甘露”都是音节比较响亮的词,“轻盈”、“情调”则较为轻柔,读来错落有致,语言的音节设置丰富,富于变化。又如《巴厘舞蹈》描绘少女跳舞的场景,第一节对舞蹈进行总写,“巴厘的少女/翩翩起舞/翩翩起舞”,重复的短句烘托出热闹动感的氛围;第二节细致描绘少女的舞姿,“跌足的女郎/目光灵盼/如流水/十指纤巧/如飘云/步履轻致/如蝶之游弋于/花丛间”,句式短小,节奏轻盈,映衬出此时的舞蹈轻盈舒缓,诗人亦渐渐沉醉其中;接着插入抒情句,“青春是记号/是款款的细柔/舞着/不惊醒一根针子”,把氛围营造得十分引人入胜,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美的情境之中;最后,“音乐忽焉消逝”,一记鼓声把人敲醒,只剩下内心的回味,节奏的徐疾张弛与舞蹈的缓急、情绪的涨落糅合得天衣无缝。这种富于变化、流畅疏朗的韵律和节奏,使寒川诗歌充满音乐感和抒情性。
  二、潇洒风雅的浪子情怀与恒久的坚守
  郑愁予又被称为“浪子诗人”,因其诗作有不少取材于游子经历,常出现流浪、羁旅、远行、出走等行为方式。寒川诗歌亦有这种浪游特点,许多诗作以游子、旅人为主人公,表现出一种潇洒风雅的气质。
  这种浪子情怀表现在行旅中,即诗人往往不会久留某地。“我属星宿的无定,必将归去”(《黄昏,在椰风蕉雨的椰加达》)“六月的星子呵!我们将归去”(《青年公园》)“来自巴厘岛。折扇里/云外的浪子,写下潇洒与诗情”(《折扇》)“我是靠云传语的浪子/只因此崖很冷很冷/海岸很长很长。心中便响起了/回首处,何处是天涯”(《丹那洛海岸》)在这些诗篇中,“归去”意味着只是此地的游子或过客,虽然有时也会产生留恋、怅惘、漂泊之感,但更多还是一种潇洒和轻盈。这种浪子情怀也会体现在爱情中。年少时的爱情是浪漫的,但又充满了诸多的未知和不确定性,年轻的诗人对爱情的结果并不太看重,而是倾向于享受这个过程。《誓言》中,“对于一因偶然而发生的爱情/我也曾经对你说/我永远是那么不变的潇洒”,体现出对待爱情的随性和洒脱。又如《我要归去》,“不期再回首,瞑然间/该回到三年前/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曾相识”,“一九七五,二月五日,抬眼/挥一挥手即断了/遂纵笑在深夜的呼吸里/(我要归去了……)”尽管心中有伤感,但并不勉强和过分执着。此外,寒川诗歌中的浪子情怀也与郑诗有所不同。郑诗中“浪子”的实质是一种仁侠精神,融合了中国传统游侠的豪放洒脱、临难不苟、秉性率真以及儒家的“仁爱”、“修齐治平”等思想精义,与之相比,寒川诗歌中的浪子情怀虽没有负载那么多的内涵,却自有一种浪漫抒怀的情调。
  同时,这一时期寒川诗中的爱情观也有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即从对过程的享受转为对爱情恒定的坚守。从25岁开始,他陆续写了一系列关于“树”的诗作,对爱情有了更深的思考和感悟。《树的爱情》描绘了爱情彼此守望、相依相偎的美好,“横竖它们是情人的缠绵/静时默默相望/风来时/紧紧依偎在一起”;《树的方向》体现出对于爱情的理性思考,“树的方向/是海岸朝南的方向/连接在一个共同信念的交点上”;《树的喜悦》亦体现诗人追求爱情的恒定,“许多属于云彩的故事/树都已隔绝/似海鸥,为自由而飞展”。这些诗中的“云彩”常常意味着飘浮的浪漫与不确定性,而用于自喻的“树”则是稳固不动,犹如对爱情的恒久坚守一样。事实也是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自然会更加注重一些恒久性的东西。又如《树的年轮》,表达了对爱情和幸福的理解,“幸福的园林,超乎美,超乎爱/且在坦诚与谅解之间”;《树的抉择》,“不该再游戏。一晃眼/流年已成一种逾时的摆设”;《树的容颜》,“尽管万花凋落,树仍伫候/仍记取那传统而平凡的/一句诺言”。这些诗隐隐反映出诗人爱情观的发展变化,记录了诗人的真实成长过程,也预示着诗人从青春的躁动慢慢走向心态的稳定平和,诗歌真实地反映了这一成长和变化。当然,不同年龄段的不同样态的爱情都是值得珍视的。
  三、古典意境的营造
  面对传统和现代的问题,几乎所有的台湾现代主义诗人都经历了一段从“现代主义”到“古典诗意”的曲折历程。20世纪50年代,台湾现代诗派提出新诗要做“横的移植”,完全追随西方现代主义。到了70年代,许多诗人又重新回归了被割断的传统,比如余光中、洛夫、杨牧等人。这股思潮也影响了寒川的诗歌创作,其诗作中也出现了一些较为鲜明的古典意象和意境。
  寒川有一组有关“莲”的爱情诗,共五首,每首诗五节,书写了一个追求所爱而不得的伤感故事。“莲”是中国古典文学中常见的表达爱情的意象,汉乐府中即有《江南》,南朝乐府更是出现了大量有关情爱的采莲诗,比如《西洲曲》、《子夜四时歌》等。寒川这组诗将爱人比作红睡莲——美丽、轻盈、宛若仙子。“而你横竖凌波而来/没有回顾,总是轻盈”,“你身披薄纱/自是冰肌玉骨,唏气如兰”,梦幻的描写让人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中的爱人,还是诗人的想象,也暗示着这场思恋最终会走向一个伤感的结局。诗人求爱的过程亦由“莲”这一意象表现出来。第一首《红睡莲》,通过描写想要采莲的心理,表达对爱人的思慕。“而你横竖知道/有人欲采摘/在莲池畔,在水中央”,化用《诗经·蒹葭》的意境,爱人如同水中的红莲,诗人只能远远地隔水观赏,渴望能触碰到她,却又渺茫难即。第二首《恋莲》,通过摘取莲瓣来幻想与爱人的约会。“曾摘取片片莲瓣/而为消受/欲串一颗圣洁的灵魂”,“这该是最可餐的约会/你在我瞳中”,采用移情手法,从人取景,因情写景,使诗人的痴情有所依托,避免了言情的空泛,也更加体现出内心的渴慕。第三首《雨中莲》,诗人的思恋之情更加强烈。“如果你是那莲,则珍珍呵/你必是那朵雨中莲/必将很富诗意,像琼瑶”,用雨中莲表达对爱人深深的恋慕,而琼瑶以擅长写言情小说而风靡一时,她似乎就是爱情的代名词。诗人借景抒情,感情真挚浓郁,极富抒情意味。而从《采莲人》开始,无法改变的伤感结局渐渐呈现。“看你的眼睛,看你的唇/只要池中还有一瓣红艳/我又怎能不汲取那一片芬芳”,但这只是一个美丽的幻想,采莲人寻芳已迟。“莲已凋尽,约会无定期”,这场思恋的凋零似乎是宿命性的,何其怅惘无奈。最后一首《莲心,已死》则书写了爱情的凋零。“但此刻已是秋季/心的秋季/不在莲池畔,不在水中央”,莲花已经凋谢,爱情也了无踪迹。此刻,诗人心中只剩下追忆和惆怅。“莲呵怜?此情最可怜/莲心已死尽/这凄凉该属于谁”,并在结尾化用杜牧的《怅诗》——“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把爱情的难以追寻把握和内心的伤感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为诗作添了一份凄美之感。可以说,“莲”的意象贯穿了这场思恋的始终。将莲花的开落与爱人以及诗人求爱的过程相联系,手法巧妙,并融写景、抒情和叙事为一体,虚实相生,语言委婉蕴藉、含蓄缠绵,营造出一种典雅秾丽的柔美意境,富有诗意和古典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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