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麦卡宁17岁的最后一天，她决定在18岁生日的那天，也就是明天，嫁给邻村的年轻猎人米雷哥。麦卡宁心不在焉地擦着玻璃，眼睛望着窗外幽蓝的天空。泰北清莱山区的冬日的天空，总是那么清澈，长时间盯着看，眼睛会模糊，头脑也会眩晕，让人恍惚之间感觉身处蓝色的海底，犹如一条小鱼，身体也会随着海水的波动而不自主地微微起伏。
　　“奶奶，你要换烟丝吗？”她看见奶奶握着长柄烟斗坐到了窗前，于是转身去抽屉里翻找烟丝。
　　咚咚咚，身后传来奶奶在窗台上磕烟斗的声音，铜烟锅和橡胶木窗台撞击发出沉重暗哑的声音。
　　“也拉府的烟丝没有了，素可泰的烟丝可以吗？”麦卡宁拿来一个塑料袋子，上面印着一个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的肺癌病人，她心里矛盾地想，奶奶快90了，也没见她得肺癌嘛。
　　“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奶奶意味深长地目光搜寻着窗外的几棵大树：一棵桉树、两棵红松、两棵同根而生的木棉，还有一簇十几米高的槟榔树。
　　三角梅像一条巨蟒缠绕着槟榔树生长，满树粉色和白色的花与叶子，像是烟花炸裂的一瞬间那么缤纷，将院子映衬地生机勃勃，掩盖了木棉光秃秃的枝干。如果不是清晨冰冷的气温，谁都感觉不到这是泰北的冬季。
　　“有什么声音吗，奶奶？”麦卡宁一边给奶奶装烟丝，一边侧耳倾听：“我只听见风声、槟榔掉落草丛的声音。”她擦着了火柴，点燃了奶奶的烟斗，“哦，还有鸟鸣，好像，这鸟鸣叫了一早上了。听得久了，就没有感觉了，差点忘了这个声音。”
　　奶奶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嘴角冒出白色的烟，银色头发，白色的褂子，麦卡宁突然觉得奶奶像一只正在抽烟的老兔子，暗自偷笑起来。
　　“你知道小鸟在说什么吗？”奶奶的目光仍在树枝上搜寻，但是连小鸟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麦卡宁觉得奶奶特别可爱，就蹲在奶奶椅子边说：“哎呀，奶奶真的能听懂小鸟的话吗？”
　　“能啊！”奶奶的回答让麦卡宁又吃惊又想笑，于是接着问：“那你告诉我，小鸟说什么？”
　　“她的孩子丢了，她在到处找她的孩子呢！”奶奶吸了烟斗，头脑清醒，说的话也清楚。
　　麦卡宁微笑的嘴角突然颤抖了一下。
　　“我不信，我觉得她肯定是在呼唤公鸟。”麦卡宁用一种假装释然的语气说。
　　“在那里，我看见它了！”奶奶举起烟斗，指了指三叶梅朝西的一簇枝叶。
　　果然，一只浅黄小鸟在树枝上跳跃，还不时冲着树下的灌木丛叫几声。一瞬间，麦卡宁仿佛也听出那鸟鸣中的焦急。
　　“她的孩子也许就掉在下面的灌木里。”奶奶幽静的话语里透露着坚定：“她会找到孩子的。”
　　麦卡宁没有接奶奶的话，因为她看到米雷哥从山下走上来了，他背着一个大竹筐，冲着窗户摆摆手，傻笑着，一口白牙闪闪发光。
　　“妹子，今天遇到奇怪的事啊！”米雷哥接过麦卡宁给他的水杯，只喝了一口就急忙说：“你看，这是你的嫁衣我取回来了，但是在裁缝家门口遇到一个阿姨，她说是你的亲戚。”米雷哥取下竹筐，拿出刚缝制好的蓝红相间的裙子，上面用五色彩线绣着蝴蝶探花和并蒂莲花，背面还有游鱼戏水的图案。
　　麦卡宁拿着嫁衣仔细地看，纤细的手指在刺绣上轻轻地抚摸着。
　　米雷哥继续说道：“漂亮吧？这家的裁缝手真巧。但是，你看这是什么！？”
　　麦卡宁扭头看见米雷哥从竹筐里取出一个球形的扎染布包裹，层层打开后，一顶华丽的白银头帽出现在眼前，它反射了从窗户外照进来的阳光，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这是，你刚才说的我的一位亲戚……”还没等麦卡宁说完，米雷哥就兴奋地接过话茬：“是啊，她说不能来参加婚礼，就送一顶头帽作为贺礼……你们肯定是亲戚，我感觉你们的脸长得有点相似呢。”
　　麦卡宁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轻轻地触碰这银头帽上繁复的花纹和吊坠，它们马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仿佛是佛寺屋檐的风铃在风中摆动的声音，悠远而宁静。
　　奶奶坐在窗户前的躺椅上，睡着了，但是那只小鸟还在不时鸣叫着。
　　“米雷哥，我出去一趟，你关好门，别让咱家那只花猫跑出去啊!”麦卡宁冲进院子里，去槟榔树下的灌木丛里搜寻着。
　　过了一会儿，她从灌木丛里捧出一只羽毛健全，刚出窝学飞的小鸟。树枝上的鸟鸣声更大了，麦卡宁把小鸟放在粉红色三角梅叶从中，赶快跑回了家。
　　树上的小鸟安静了，鸟鸣消失了，天更蓝了，山间一下子分外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