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国际日报 2022年12月15日 第2022-12-15期 >> 第B4版:东盟文艺
按日期查阅

我的一生

晓星

  一条蜿蜒的崎岖山道通向山那边,一条身影每天准时出现在这山道上,从山那一头来,再回到山那一头去,数十年来,这一来一去的身影从不缺席。
  但今天,山道却出奇的静,过了时辰,那道身影还没有出现,也永远不会再出现。
  山这头,人影憧憧,窃窃私语打破了乡间特有的宁静,交头接耳了一会,数十条身影列成长蛇阵朝山那头走去。
  “都九十岁了,怎么还那样看不开,要去自寻短见。”
  “不是看不开,确实是太难受了!你看过电视里新冠肺炎重症患者喘不过气来的惨状吗,腹部剧烈地一起一伏,大张着嘴巴拼命吸气,说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爸爸不是得新冠肺炎,不然我们一个都逃不出新冠的魔爪。”
  “爸爸身体很健,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条山道这么难走,他每天都来回走两趟不气喘,这次气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老了,肺衰竭吧,进了几回医院都治不好。”
  在山那一头的女儿看到来了一大群子孙,赶上前去,双腿一屈就朝着大伙儿跪了下去。
  “我没用,我有罪呀!没拦住爸爸服毒。爸爸拿着一碗农药从屋子里走出来,我还以为爸在喝什么,还嘱咐他喝慢点,别呛到了。哪知道爸爸说,他不在屋里喝,说他要是死在这屋子里,这屋子就成了凶宅。我脑袋一时转不过弯,还搞不清楚爸在说什么,他就咕噜咕噜地把农药喝下去了。我罪大滔天呀!我是罪人呀!”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大伙儿请罪。
  大家连忙架起了女儿,说道:“没你的事,爸爸九十岁了,也算的是福寿全归了。”
  “对了,爸爸还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
  女儿展开了爸爸的遗书,读道:
  我的一生
  生于公元1932年10月初八辰时,十二岁上学读书,读了八年,1949年解放,1951年离校。那时候不知是我不读了,还是大人不要我读了,情况忘记了,我记得按人分田,大人着急要为我娶亲了,1952年结婚,我才二十岁。一九五三年添生长女,弟兄家,还没有满月就要分家。分家以后我什么活都干不好,分了四亩多田,完全是杜姑爹辅助帮忙干活。
  1954年又加入农业合作社。1957年,我担任了教育工作十五年,教学成绩显著。几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为什么又没有转正呢?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个朝中无人,前无大将,后无救兵;二个家庭拖累大,一心挂两头;三个太锁脚,不自由。那时候把老师不当人,低人一等。我教书是断断续续,要就来喊,不要就回家。有的人怕我是犯了错误,如果是犯了错就好了,就转正了。改革开放还可以平反呢。
  1980年回家,接着第二次分田到户,分了十四亩田。孩子们有的没成人,超资七百多元。有的人还得照顾。我从来没得过照顾,反而还说我蛮好,外超内不超。从十八岁起到五十多岁,这一段过程受的苦回忆不得。烧窑五次做屋,草屋换瓦是三次,左借无门,回忆起来到流下眼泪。我的特征:对人态度和蔼,喜欢交朋友,但是命运不好,我对人家是真心真意,人家对我是假心假意,我作任何一件事很讲好,最讲美观,热爱劳动,从不贪生。
  1952、53、54年,号召参军我报名三次。大人扯后腿不准去。我的胆子小,心不野,听大人的话,去了恐怕大人担忧,所以就没有去成。如果是去了,转业后可以安排工作。主要是
  拖累大,没有给你们创造一个很好的财富,也没有给你们创造一个很好的地位,感到很惭愧,往前一看,我赶不到人家,往后一看,人家赶不到我。现在儿孙满堂,都还差不多,我感到自豪。
  改革开放政策好,要农民致富,几千年任何一个朝代,现在农民才彻底翻了身,能够自由,当家作主。可惜我年迈了,想干不能干,能说不能行。种田不能下力,就喘不过气来,只说种点旱田,慢慢度日。你们给了我三年粮食,是我自己提出来不要了。有句说一句,不是你们不孝,自古道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积米防饿。只要不饿肚子就行了。我种点旱田,能够度日,尽力而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还是自劳自食度晚年。
  我在20岁到50岁的时候,这30年受的苦,想不得,要兴家,要完成下代的任务。主要就是受政策的约束,不自由,出门要请假,想要去弄点钱,说假话走人家。我记得夜里挑鱼苗到老城才吃早饭的时候,弄10元工资,心里很欢喜。出一天工只有3角多钱,我要做一个月的工。好的是我在学校体力轻一点,还是同样饿肚子,不是我无用,想干不准干。
  女儿读完了,没有人出声,四周一片沉寂。
  风自顾自地吹着,从山这头吹到山那头,多少年来一直如此,多少年后,是不是还有人会再提起山道上那道来回的身影,那身影背后的故事?

HUANQIUKUAIBAO - INDONESIA
Copyright© 1997-2020 b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