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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无憾

棉兰:晓星

  死而无憾,这经常出现在小说中,表白只要实现或完成了某一心愿,就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人间的成语,却像一颗震撼弹,撼动了他的心弦。
  “我爷爷常说,他今年90岁,死而无憾了。”说这话的是他中国的儿媳妇。于情于理,90岁高龄,如果无疾而终,说成是死而无憾并不为过。
  自从三年前,儿子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从中国来印尼和父母团聚后,突然爆发的新冠肺炎,让本来预计团聚30天就返回中国的儿子一家,在印尼一住就是三年。
  儿媳妇又打开了手机让他看。她说道:这位就是我的爷爷,满口牙齿大半还在,吃花生吃肉都没问题,还天天走路到我们家来找我爸爸。
  爷爷就住在山那边,相距好几公里,而且是崎岖小路,步行得半个多小时,他去中国时走过这段路去见爷爷,大家都走出了一身汗,爷爷这把年纪还天天走这段路,了不起!
  媳妇说:“爷爷老了,我三伯订了饭菜给他,每天15块钱。爷爷吃了两天,不吃了,说是太贵。他宁肯自己煮。我爸爸买了一台电视,他心疼开电视电费贵,要看电视就到邻家看。害得邻家常常抱怨,有事要出门,爷爷又坐在那儿看电视,请他回家又不好,不开口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后来,儿女们商量后把爷爷送去养老院,每个月付1600块。爷爷看着大把大把的钱交到别人手上,虽然不用他付一分钱,可就像割了他心头上的一块肉——他说,花儿女的钱和花他的没什么两样。才在养老院住了两个月,他就和人打了三次架,而且还随地吐痰,到处大小便,终于被养老院送回了家。大家都说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症,要带他去看医生。可是住在家里,爷爷却很正常,大小便在洗手间,也不会和邻居打架吵嘴。大家终于想通了,爷爷的脑子其实精得很,他那样装疯卖傻,为的就是省下那1600块。”
  媳妇指着手机上的一个小砖屋说:“这是爷爷自己砌,供他百年后之用,他说请人挖坟墓,工资很贵的。他说百年后,把他的遗体放在砖屋里,让儿女动手把砖屋封闭了,那就是他很满意的归宿了。他也自己缝制了一套寿衣,他交代,不必请和尚、法师来超度念经。他相信自己一生没做过亏心事,没必要超度什么的。不过不请和尚法师超度的真正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爷爷一共有七个儿女,日子都过得不错。但他不肯与儿女同住,两夫妻到山那边,自己动手砌了一栋小房子来住。儿女们每个月都给他钱,可说是不愁吃不愁穿,但好几年来他连一件新衣都不买。
  早在几年前,爷爷已交代了后事,他存了两万多块,儿孙分得多少,他都写得一清二楚。一位耄耋老者交代后事,谁也不觉得意外。但让儿孙们觉得意外的是,他竟存了那么多钱,他几乎把大家给的钱都存了起来,这是怎样的一位老人呀!
  90岁高龄,如果无疾而终,说成是死而无憾并不为过。但问题在于爷爷并非无疾而终。
  几个月前,爷爷得了气喘,进了医院,情况也没有改善。他说:“晚上呼吸困难,睡不着,早上累,又喘不过气,无法休息,真的生不如死。我还是吃毒药死好了。”
  大家听了,只能安慰几句,但对服毒一事倒不是很放在心上。
  今早,媳妇父亲来电说,爷爷自己去买了农药吃了,母亲看到他要吃农药,与他争夺,最终还是让他吃下去了。
  爷爷走了,媳妇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不能去奔丧,深感遗憾,但对爷爷来说,他是不是死而无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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