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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方(西班牙)

怀念秦怡老师
  笔者和秦怡老师在东方医院。秦怡手捧来自巴塞罗那比克国际电影节授予的“终身艺术成就奖”奖牌。
  

西 班牙时间5月8日深
  夜,电影导演石晓华给我发来一则短信:人民艺术家秦怡于今天凌晨去世,享年一百岁。
  听此噩耗虽有突然、意外之感但也能平静接受,毕竟秦怡老师已经是百岁老人,依照中国的传统理念,百岁之人仙逝葬礼应按照喜事规格来操办。可惜的是,我身处西班牙,本想待疫情结束就回国看望秦老师,看来我只能在遥远的巴塞罗那地中海边挥泪向秦老师告别,愿她老人家一路走好,在天堂安息。
  回想和秦老师开始接触交往的时间应该是在2003年的冬季,我们邀请孙道临和秦怡二位中国顶级表演艺术家到西班牙参加中国、西班牙两国建交30周年的庆典活动。那时秦老师已经是80高龄的耄耋老人,但从走路的姿态、讲话的声调、看人的眼神一点没有80高龄老人的步履蹒跚和老气横秋,她在朗诵长诗“一个人的一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时,目光炯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有次在秦老师家里我问她,大家都很费解,为什么秦老师您有如此健康的体魄,白嫩的肌肤?秦老师回答一句话,我的生活信念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算了”。我听后很是不解,如何理解这个“算了”。秦老师笑笑说,这个“算了”就是不去和人计较,不说斤斤计较,就连吨吨的重量我都不去计较,这就是“算了”的含义。秦老师接着给我叙说了很多她遇到过的艰辛生活历史。
  文革时期她被批斗被殴打得死去活来,曾经有过轻生的想法,但是为了孩子秦老师没有选择自杀,而是默默地忍受着非人遭遇。文革结束后,那个打人最凶残的工宣队跪在她面前请求原谅,这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当时是鬼迷心窍,为了升官才做了对不起许多老艺术家的事情,看在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请求秦老师原谅。秦怡考虑了许久后最终对他作了“算了”的决定,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2005年,有家企业举办庆祝成立5周年的大会邀请秦怡出席并表演电影片段,秦怡答应出席,但条件是不准借机做广告。事后那家企业居然在媒体上刊登出大幅广告照片,把秦怡当作他们企业产品的代言人,这使得秦怡非常气愤,她一怒之下和另外几位同时被骗的艺术家将这家企业告上法庭,后来那企业派人来向秦怡道歉,为企业的未来恳请秦怡撤诉,最后秦怡也是用“算了”,给人家一条活路吧的理念作了撤诉的决定。企业负责人听后很是感动,称秦怡用行为真正地教育了他们做好企业的理念和准则。
  2016年由秦怡编剧兼主演的电影《青海湖畔》杀青并准备公映,但在拍摄和筹备过程中秦怡被人设套骗走了不少资金,事后设套人还倒打一耙把秦怡告上法庭,说秦怡欠他巨资等等,秦怡反成了被告,一审判决秦怡败诉,秦怡不服上诉,并聘请了资深律师谢有明律师进行二审诉讼,最后二审推翻了一审判决结果,秦怡胜诉。谁设套,谁使诈,一切真相大白。
  在得到秦怡的允许下,我联系了谢有明律师,将案件的前因后果所有细节写了一篇“秦怡何缘成被告”的长篇报告文学。完稿后,我将稿件给秦老师和谢律师审阅,确认都是事实没有瑕疵后,我将稿件发给国内某杂志社,杂志社编辑阅后准备马上排版刊登。几天后,秦老师突然来电话让我紧急通知杂志社撤稿,秦老师的解释是也是“算了”两字,秦老师这样解释,二审已经赢了,也给设套人一条生路,不要把他们逼上绝路,给他们在今后的生活上有个自由的空间。
  这就是秦老师的大度和她“算了”的人生理念,这就是秦怡老师能活到100岁的缘故。
  2017年,巴塞罗那比克国际电影节授予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家秦怡终身艺术成就奖,秦老师委托我去比克城领取这个大奖,还委托我在领奖时代她发表获奖感言,在颁奖大会上,西班牙观众和电影从业人员观看了秦怡出演过多部电影的片段,西班牙的同行都啧啧称赞秦怡是不打折扣的东方美人,颜值一流、演技一流,给她授予终身成就奖也是比克国际电影节的荣耀。
  嗣后,我拿着大奖牌急匆匆赶回上海,但此时秦老师已经因健康原因入住东方医院,得到医院地址后,我匆匆赶到医院将金灿灿的奖牌亲手交在秦老师的手中,秦老师看后很高兴,她说,我一生得奖无数,西班牙的艺术奖还是第一次,因此很欣慰。当时秦老师的精神状态很好,和我们聊得眉飞色舞,她希望有生之年二度访问西班牙,她说,西班牙真美,很喜欢这个热情奔放的国家。
  2019年我正准备回国再看秦老师,孰料疫情来袭,回国和探望秦老师成为奢望,原本预计今年底应该可以完成回国愿望,完成探望秦老师夙愿,孰料一则“人民艺术家秦怡逝世”的消息让我悲伤无比。2017年的医院一见成了我和秦老师的“绝望”。
  秦老师安息。您“算了”的人生理念也在鼓励我时时要做“算了”的决定。
  作者简介:王方,男,西班牙华裔撰稿人,现任《环球时报》驻西班牙记者,欧洲中欧跨文化作家协会会员,西班牙西中文化交流协会秘书长。著有小说、电影剧本、舞台剧本、报告文学、及《巴塞罗那封城日记》几百万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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