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悦提前结束了在日本北
　　海道的休假旅行。当她风尘仆仆的回来，推开协和医院607病房的门，看见病床上浑身插满各种管子和线头的那个一息尚存的病人，子悦还是有些不相信那是许墨。
　　子悦是在北海道札幌滑雪场正摔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接到闺蜜雯雯打来的电话的。雯雯说，许墨突发脑梗，至今昏迷不醒。
　　子悦和许墨是大学同窗，也是要好的朋友。子悦和许墨学的是法律，子悦后来改了行，许墨却成了本市最知名的律师，还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许墨以前是学生会体育部长，一米八几的身高，篮球也打得超棒，当时有不少粉丝。工作后，许墨也一直坚持健身和跑步，大家都很羡慕他有一副健壮的身板。许墨日理万机却游刃有余的超能力，以及他招牌式的爽朗大笑，总让人会感染到他的勃勃生机。
　　可是，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生龙活虎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
　　许墨躺在那张苍白的病床上，躺在一堆冰冷的持续检测和维持生命体征的机器中间。病房里只有不知自己是该站还是该坐的子悦，以及一丝不动的许墨。子悦觉得病房里的死寂让人窒息，心电仪器上的波线图闪着微弱的绿光，立在墙边的氧气瓶发出嘶嘶嘶嘶的气流声。
　　许墨不止一次被评为年度最佳律师，他的事业顺风顺水，扶摇直上。前不久还和子悦谈到要到相邻的城市再开 一家律师事务所。可是此刻，许墨却静静的躺在这里。这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医院，但医生也无能为力。
　　子悦听雯雯说，许墨是在办公室晕倒的，当时他正在接听电话。许墨送到医院就已经重度昏迷，医生当时就下了病危通知书。不做手术肯定死路一条，做手术有一线机会，但也极度危险。
　　做手术需要亲属签字。医院联系了许墨的妻子章缘。章缘住在另一个城市，她和许墨闹离婚好几年了，许墨怎么也不同意，就一直拖着。章缘犹犹疑疑的来了，却不肯签字。她只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许墨，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最后，是许墨年迈的老父亲，被人搀扶着到医院来，颤颤巍巍的签下了手术同意书。
　　手术不算失败，但也不算是顺利。许墨术后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昏迷久了，许墨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子悦木木的定在病房中间，脑子里反复跳动着“植物人”这几个字。一个护工走进房来，看了子悦一眼，也不说话。然后，护工就熟练的给许墨翻身、抬腿，有条不紊的帮许墨清理刚溢出来的排泄物。
　　子悦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再留一会儿。她依旧木木的站在病房中央，脑子空茫茫的。护工清理完，开始给许墨按摩和拍打。子悦知道，这是防止静脉血栓、防止肌肉萎缩和坏死。护工毫无表情、也不管轻重的、机械的拍打着，啪啪，啪啪，仿佛他拍着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而是综合市场案板上任意一块惨白的生肉而已。
　　子悦突然一阵恶心，差点呕吐。她像才猛然清醒似的，解开定着的身子，仓惶的离开病房。走到住院部楼下的街道，夜色已起，城市喧嚣的人流和车流，像一首杂乱无章的重金属摇滚。子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子悦没有像往常直奔浴室，来一个热水澡，让自己放松身心。子悦打开电脑，给分居的丈夫发了封邮件，告诉了他许墨的事情。最后，子悦说：你把离婚协议书寄过来，我同意签字了。
　　邮件的回复来得很快。丈夫只有冷冷的几个字：我不急了，耗着呗，指不定，谁比谁先死呢！?
　　作者简介：段代洪，男，汉族，1972年生于中国重庆，自由写作者。中国四川省绵阳市作协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在海内外报刊公开发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200余万字。著有散文集《多年以后》、《春风十里》。作品多次被选摘。现旅居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