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英国疫情的急剧爆发，我所在的班戈大学于3月14日宣布了全校停课，转为线上授课。各个年级的学生和教员悉数撤离，全部蹲守在家办公，一时间真切体会到了人心惶惶之感。
　　闲来无事，我宅在宿舍，翻出去利物浦游玩的图片文件夹，按照时间顺序细细整理起来。此番在英国的第一站，我去的是班戈附近的一座英格兰港口城市——利物浦。说来也巧，出发当天早上，我在学校的Arts Building休息室等待同行的好友。一位女士坐到了我的身旁，微微一笑，颇为好奇地与我攀谈起来。她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淡金色的头发蓬松且有光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柔和温暖的书卷气。彼时，国内的疫情还未爆发，我们聊到中国更多的还是美食和文化。“有机会我一定要再去中国旅游，”她灰褐色的眼睛里闪现出明亮的神采，水晶耳环轻盈摇曳着，“之前因为工作原因我去过苏州，那里的园林漂亮极了。”这位女士告诉我，她来自利物浦，每周都会驱车到班戈大学聆听课程，工作之余再辅修一门学位。当她听闻我正准备去利物浦旅游，兴致高涨地向我介绍了起许多景点来，还特地罗列下来写了一张字条递给我，言辞之间显露出自豪之态。
　　利物浦是英国著名的商业中心，四大名城之一。这里不仅有历史悠久的港口、脍炙人口的披头士乐队，还有无数球迷顶礼膜拜的利物浦足球队。如果说班戈是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那么利物浦绝对算得上是一座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舞台。我们乘坐的巴士在城际公路上行驶着，窗外掠过眼帘的不但有一望无际的碧绿牧场，还有时悠然自得的牛群羊群。渐渐地，建筑密集起来，高度愈加攀升，ASDA和MORRISON的运输车一辆辆从我们车旁疾驰而过。只见马路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忙碌的 Royal Albert码头上停靠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团包车。我这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屁孩不禁感叹：“终于进城了。”
　　沿着码头边上的人行道，路过警察局，再穿过几条街道，我们一行人终于 来 到 了 利 物 浦 市 中心。一路上，建筑多以砖红色为主色调，高度大约在六七层楼左右。典型的欧式牌楼、广播塔、画廊、酒吧等交错其间。倏忽间恍如产生一种漫步在 上 海 南 京 东 路 的 错觉。细一思量，又觉两者之间实属“貌合神离”，同为商圈但还是很不一样的。最直观的感受，自然是南京东路的楼房更高、霓虹更亮，永安百货顶上“I Love Shanghai”的标牌尤为醒目，倚靠着不远处黄浦江畔的绚丽外滩，如同穆时英笔下一位前卫时尚的摩登女郎。利物浦市中心则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各类奢侈品牌的柜台虽争奇斗艳，但耸入云霄的高楼十分少见。双层巴士不疾不徐地开着，人们坐在店铺外的遮阳伞下，人手一杯啤酒或咖啡，说话谈笑；走上五步或十步便会有一个移动的利物浦足球队纪念品购物车，整体氛围颇有一丝跟着老年disco欣然起舞的喜感与惬意。
　　此外，这里不仅有现代社会催生下千人一面的百货商场，还有更多敦厚且悠久的景观：利物浦中心图书馆、博物馆、艺术馆、圣约翰花园、EMPIRE大剧院等。登上图书馆的眺望台，已是日落时分，暮色中的城市面貌尽收眼底：粉紫色的晚霞镶上一层金边，夕阳无限温存地抚摸着这片安乐且富足的土地。以圣约翰花园为辐射点，川流不息的车灯在纵横的马路上流动，仿佛是车灯让天空暗了下来。青铜色雕塑屹立在喷泉池中央，水花随着优美的曲线，跃动起梦幻华尔兹；密集规整的房屋中不时冒出几座尖尖的塔楼，略一侧身便能看见利物浦百年大教堂的巍峨身影：那里有十几米高的彩色雕花玻璃窗、栩栩如生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和精美绝伦的圣经人物塑像。晚风拂过发梢，送来轻柔的絮语，几位当地人坐在露天座椅上，母亲逗弄着怀里的宝贝，孩子们羞涩地打量起我们这些亚裔的面孔，一扭身又继续追逐嬉戏去了。这一切，远不及上海南京东路或纽约时代广场的灯红酒绿，却别有一番矜持、克制又自在逍遥的英伦风姿。
　　回程的路上，我们再次经过Royal Albert码头，不远处的巨型摩天轮已亮起了银白色的灯光，仿佛一扇通往童话世界大门，毫无顾忌地敞开来，与这个商业都市完美地融为一体。那一瞬间，我突然生发出一种环游世界的迫切渴望，这种徜徉在不同文化间识别共性、又在东西方面貌中探求文化印迹的过程，委实令人赏心悦目、近乎雀跃。那一晚，我和同行的伙伴们约定，寻一个周末再来利物浦，走遍此地的每一处角落。
　　然而，此刻的我却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端详着当时拍下的照片，唏嘘感叹。是的，疫情的爆发彻底打乱了这一切。利物浦皇家医院作为英国收治新冠病人的第一家医院，这座城市自然未能幸免，成为了英格兰地区除去伦敦之外的重灾区之一。与此同时，我所在的威尔士地区也宣布进入到紧急状态，学校、公司、店铺关了大半，政府建议人们减少流动，居家防疫。我再一次向班戈大学发送了回国申请的邮件，并看起了归程的机票。这一系列变化来得太过迅猛，恍如从艳阳天转眼进入到了暴风雨时节。
　　再过数日，我可能就要离开这个古老的帝国了，但是两月前在利物浦游玩的兴致将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虽浮光掠影，却已足够美好——毕竟，它让我因疫情而被迫匆匆结束的游学阅历拥有了一片鲜亮记忆的树叶，有遗憾，更多的是庆幸！董 玥
　　(作者系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英国班戈大学交换生，曾在国际日报发表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