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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谈

清欢

  有些朋友看了我的食物照片,以为我是烹饪高手,令我哑然失笑,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其实这些不过是家中小厨的日常运作,糊口果腹,拍照留念而己。与其说烹饪高手,不如说手机厉害,只要利用手机相机里的九宫格构图,找个顺眼的角度,花点心思拍出来的食物照片,就特别吸引人了。当然如果个人的舌尖要求不高,也是可以大快朵颐的。
  我们小时候家里厨房由妈妈大人掌管,小孩帮忙餐前餐后的零星杂活,例如煮饭、摘菜叶、剥葱、预备餐具、洗碗等等。那时家里煮饭是用火炉和铁锅,我们按照妈妈的指示,观察锅盖边缘滚出米水泡泡的大小和多寡,来决定何时收火,若估计失误,锅底内会形成一层焦饭,妈妈就会把饭掏空后把锅烧得热热的,往里撒一点盐,把一碗滚水冲下去,焦饭滋滋滋的冒出烟来,成了一碗咸香的粥。我们就轮流享受这一碗额外美食。有时候轮到我煮饭,我会刻意延迟收火,泡制一碗焦饭粥。
  长大后出外工作,也极少进厨房向妈妈学艺。婚后需要入驻厨房,才慢慢学会煮几道菜。离开家的日子久了,愈来愈怀念妈妈的味道,尤其后悔当年没好好学上她的拿手美味芋头糕。好几次回家时,抓住机会向她讨教,她总是说这味道放一些那材料下一点就可以了,但像我这种烧菜要盯着食谱的人,是不可以靠估计的,于是在她入厨房做芋头糕时,我跟在旁边记录材料份量,总算把她的独家食谱留传了下来。裹粽子也是一例,我并非十分爱吃粽子,家人也不是 非吃不可。但每到端午节,看到朋友们都会按自己喜爱的口味裹出各式各样美丽的粽子,便觉得自己身为中国女人,也需要学会这门手艺。回家时曾经跟着妈妈学了一次,结果我那一只粽子漏了米,糊了整锅水。后来再向朋友学习,又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练习再练习,总算在这一大把年纪之后,学会从头到尾一手包办,弄出稍微像样的粽子来。
  外子算是烹饪能手,偶尔也进厨房烧煮一两道菜。他的作风和我不同,他是先决定菜式,才去买食材,务求料理完美。我则是买到那些食材或看家里有什么材料,来决定煮哪一道菜,只望物尽其用,腾出雪柜空间,减轻它的负荷。
  度身订造的烹调必定色香味俱全,见机行事的完美概率则低得多了。而且一般上男人烹饪调味比较到位,女人怕油又怕咸,于是两者的美味程度不言而喻。我家到谁下厨时,就是谁的风味。那倒也是好事,时而浓郁,时而清淡,互相配合,也算是略略平衡了健康饮食之道。
  有时简单的一碟蔬菜、一碗蒸肉、或蒸豆腐、或清蒸鱼、或炒米粉、或一碗拉面、几片葱油饼;或工序繁复的梅菜扣肉、或红烧猪蹄、或冷当牛肉等等,相间替换,佳肴或简餐,我们都知足感恩领受。一日三餐主要是供养身体,若有好胃口,身体能吸收营养,已经达到目的。如能品尝到喜欢的味道,享受舌尖上的快乐,那更是额外恩典了。
  我向来喜欢“清欢”这词语。“清”是清凈、清淡、澈,“欢”是欢喜、欢愉。
  此词出自北宋诗人苏轼(苏东坡)的《浣溪沙》最后一句: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苏轼浣溪沙)
  苏轼多才多艺,精通诗文书画,是中国历来公认的最杰出艺术家之一,为中国人留下了许多不朽作品。他洒脱不羁,又精于饮食,创造不少煮意。一些日常食材,如猪肉、鱼、荔枝、笋等都曾在他的诗中出现,可谓大雅和大俗皆可入诗。其中《猪肉颂》最为有趣,写的是关于他自创的东坡肉煮法: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细读之下发现这诗其实是一个道出重点的食谱,告诉我们要煮出好吃的东坡肉,关键是慢着火,少着水,焰不起,待他自熟。
  “饱得自家君莫管”的东坡肉令人齿颊留香,“人间有味是清欢”的清淡野菜则是另一个令人向往的境界。苏轼仕途坎坷,遍尝人生百味,学会了淡泊名利,安于平静。在初春晓寒中,与朋友同游南山,品茶野餐,已经使他感到“清欢”了。这淡定的欢愉,也是他在洞察世态人情后所注重的心态。
  已故台湾作家林清玄把“清欢”延伸为一种无求、只讲究心灵品味的生活态度。
  他把各种感官的清欢,回归到守住自己心中那一片小天地。他认为清欢是每天放松从容,能够愉快地吃一顿简单的饭,品尝一杯芳香的茶。
  使徒保罗说:“我也晓得处卑贱,也晓得处富余。在各事上,无论如何,我都得了秘诀:可以饱足,也可以饥饿;可以富余,也可以缺乏。靠着那给我能力的,我总有力量应付万事。”(腓立比书4:12-13吕振中译本)
  东坡肉要注意火候,耐心慢煮;清淡蔬菜随手拈来,是家常便饭。我相信,简单的快乐之道不外是:佳肴简餐都知足,富余卑賤皆从容。
(17/2/2020写于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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