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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的生命之歌

——论寒川诗歌风格的演变(1)

厦门大学:费志萌

  新华诗人寒川,数十年来在诗歌领域进行不懈的努力和艰辛的探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深得广大诗友的青睐。寒川,原名吕基炮,又署吕纪葆,1950年生于福建金门。五岁南去新加坡,毕业于南洋大学,于1965年开始文艺创作。其作品以诗歌、评论、杂感为主,尤以诗歌见长,诗歌作品主要有《火中的诗》(与人合著)、《红睡莲》、《岛屿五人诗集》(合著)、《在矮树下》、《树的气候》、《金门系列》等。寒川的诗歌创作有着较为明显的风格演变过程,本文拟按照年龄,将其诗作大致划分为少年诗(20岁前)、青年诗(21——30岁)和中年诗(30岁之后)三个阶段。这种划分方式当然过于刻板,但为了阐述的方便,本文暂且采取这种方式,归纳出不同阶段其诗作的主要特点,并在特殊之处进行说明。
  乐观单纯、热情率真的少年诗
  寒川少年诗主要集中于《火中的诗》和《红睡莲》。这一时期诗人处于诗艺的探索阶段,诗歌类型多样,整体上具有一种单纯向上的少年气质,并明显受到中国现代诗“新月派”和冰心哲理抒情小诗的影响。
  一、积极的内容、明快的语言和乐观的态度
  寒川的少年诗洋溢着单纯积极的气息,语言生动明快,情感态度乐观向上,呈现出一种鲜明的少年朝气蓬勃的气质。
  这些诗常把青春、理想、友情、爱情等作为书写对象,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期冀。如《诗的园地》,“许愿做一个园丁/在荒芜贫瘠的诗土上/默默地开垦/殷殷地耕耘”,表达了对诗歌的热爱和追求;又如《麦里芝池畔》歌颂友情的美好,“虽则生活教我们不能时时相聚/年青的生命可从不嗟叹/不问逝去的日子多悲哀/让我们纵情地把歌唱”;《谁知道呢》则书写爱情中的苦闷心绪,“他相信美丽的爱情唯有真诚/他把真诚献给她/但她总教他烦恼/他也许不被爱,谁知道呢”,感情青涩稚嫩,但又极为纯粹可贵、真切动人。
  诗歌语言往往明快生动,富有感染力。《华中,我的保姆》,“华中,我的保姆/绒绿的青草缀成她的衣裳/她七十三亩的广阔土地呵/处处有花草播散的清香”。华中,即新加坡华侨中学,是新加坡华人文化传承的重要基地。诗歌运用拟人的手法,同时又有鲜明的色彩点缀和敏锐的嗅觉描摹,更显活泼明快。《征者》中,“让春风吹醒绿的原野/让绿的生命在春风里茁长”,“吹醒”、“茁长”等词富有生命力,传递出一种明媚愉悦的感觉。《记忆》中,“记忆呵/在新的日子里/展现着色彩/跳跃着热情”,意象新颖生动,“色彩”、“跳跃”则营造出一种充满激情、昂扬向上的青春氛围。
  积极的内容和明快的语言背后,体现出诗人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面对生活,年轻的主人公常常热情积极,纵情高歌,“对着阳光/彩虹呵/表现七彩/我的心呵/也憧憬着/一个多彩的明天”(《彩虹》),“让诗人伟大的笔呵/不分昼夜永远对着生活歌唱”(《征者》)。即使生活有时呈现出枯燥伤感的样态,也不会损害主人公对未来的满怀期待,自信能够驱散这些不如意,“崎岖的旅途我们无畏向前/明天的路程将更宽广更平坦”(《希望》),“十七岁的生命没有光芒/也未尝爱情的滋味是甜是酸/横竖未来的日子还久长/岁月里必有铁树和银花”,“有那么一天乌云罩住了太阳/我也要狠狠地上天把它驱散”(《自勉》)。这些语言感情真挚坦率,饱满充沛。即使在一些具有现代主义特点的诗作中,诗人也仍然葆有乐观的态度。“你且睁大你的眼睛吧/看几束曙光催生出一个黎明”(《你许》),“何不埋葬腐朽的过去/倾听历史的铃声如何把人惊醒”(《迷失》),这些诗在语言、意象、情感等方面都接近西方现代派,但思想仍不失积极,在荒诞的环境和悲伤的情绪中,仍有对光明的渴望和坚信。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流露苦闷迷茫情绪的诗作出现,但占比不大。
  二、情感的节制和格律的讲究
  根据寒川自述,他从15、16岁就喜欢读诗写诗,早年喜欢中国现代诗人如闻一多、冰心、徐志摩的诗。闻一多和徐志摩是“新月派”的代表人物,冰心则以哲理抒情小诗见长,他们的诗风对寒川的影响,或多或少都可在其早期诗作中找到痕迹。
  “新月派”是中国现代诗史上一个重要的诗歌流派,崛起于20世纪20年代中期,以闻一多、徐志摩等人为代表,大体以1927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新月派诗人提倡新格律诗,主张“理性节制情感”,反对滥情主义和诗的散文化倾向。后期新月派提出“健康”、“尊严”的原则,讲求“本质的醇正、技巧的周密和格律的谨严”,但诗的艺术表现、抒情方式与现代派趋近。可以说,节制情感和讲究格律是新月派的突出特点,寒川早期诗作就具有这类的鲜明特点。
  首先是情感的理性节制。尽管寒川少年诗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特点,但并不是纯粹的浪漫派。经典浪漫主义诗歌常采取直抒胸臆的抒情方式,以情绪的自由表现和宣泄、夸张的想象、语言恣肆等为特色,而寒川书写情感时往往与之拉开 一定的距离,进行较为节制的情感表达。《期待》书写恋爱时的心绪,“一颗心无比的跳跃”,应当是充满激情的,但诗人只是将这种青春的激情转化成一个含蓄的场景和动作,“落花,枯叶/展一朵微笑/我又默默地期待”,微妙地传达出悸动、相思、期盼等复杂情绪。《因为爱你》亦刻画了爱情里的微妙心理,“因为爱你/竟不知要怎么说/那一句话呵,那一句话/你也许知道/我还是不说的好”,“因为爱你/我的笑呵/露出幸福千万朵/但使你爱我/让我摘一朵送给你”,将强烈的感情客观化为千万朵花样的笑容,把激情隐藏在欲言又止的状态下,使得情感表达更加真切饱满、细腻生动。《血花的哭泣》是一首哀悼祖母的诗,通过与祖母对话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悲痛和对祖母的怀念。“我再也不能对你说话/泪花里想见你慈祥的微笑/你也不会再对我说乖乖/因为你——你已长眠在地下”,于朴实的语言和节制舒缓的叙述中,让人体味到浓郁强烈的情感,真挚感人。
  情感的节制也与格律的讲究有关。新月派对新诗的格律化在理论和实践上都进行了探索。在理论方面,闻一多提出诗的“三美”主张,即“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音乐美”指诗的音节方面,强调音尺、平仄、韵脚;“绘画美”指用词方面,强调词藻的选择要秾丽、鲜明、有色彩感,每一句诗都能形成一个独立存在的画面;“建筑美”则指诗的整体外形方面,强调“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在以“三美”主张为代表的理论指导下,新月派诗人进行了积极有效的探索实践,闻一多的《死水》、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寒川许多早期诗亦格律谨严。比如《马来姑娘》,全诗共四节,每节两行,每节字数虽不完全一致,但大体是匀齐的;首节和尾节同韵,遥相呼应,其他两节亦各自押韵;在构图上亦具美感,“在那阔而大的芭蕉树底下/孤零零地站着一个马来姑娘”,广阔的空间和微小的身影构成对比,富有强烈的画面感,又如“尽管迟归的昏鸦驮来满天云霞”,“瞧那一道急灼而又害臊的眼光”,生动传神,并带有浓郁的地域风情。《小巷》更是明显带有闻一多《死水》的影子。在形体上,全诗共四节,和《死水》一样每节四行,每行九字,方正整齐,均衡对称;在音节上,每节押韵,读来音韵铿锵,富有音乐美;在语言上,亦善用修辞和对比画面,“这里泛滥着绯色的梦/廉价的脂香在此回荡/这里的青春闪着泪影/吸血的妖魔纵姿癫狂”,“这里哪有纯洁的爱情/爱情已教金钱给典当/这里充塞着野兽的性/礼义廉耻全都改了行”,揭露了东南亚某些红灯区的污秽情景,美丑对照迥异,更加凸显诗人的批判倾向。诗的最后一节更见对《死水》的模仿,“这是一条污秽的小巷/这里断不是美的温床/不如燃一把炽热的火/看她小巷烧成什么样”,呼应开头,表达了铲除丑恶开辟光明的期望。对照《死水》,可以说这首诗从格律到结构都进行了有意识的模仿。其他还如《麦里芝池畔》、《十二月》、《自勉》等诗,同样音韵和谐、形式匀齐。
  三、哲理抒情小诗
  寒川少年诗中还有一些简短的小诗,主要收在《月光》、《浮云》两篇里。这明显受到了中国现代小诗的影响,尤其是以冰心《繁星》、《春水》为代表的哲理抒情小诗,对他的影响更为明显。
  关于中国现代小诗的概念界定和发展轨迹,有不少学者提出观点,吕进认为:“小诗是诗歌的一种类型。小诗形式短小,多则七八行,少则两三行,是一种篇幅短小的诗体。它常常采取以小见大,以一驭万的办法,表现瞬间感觉或一时一地之风景,富有余味。中国的小诗创作兴盛于1922年和1923年,它是在外国诗歌影响下形成的,最主要的影响来自周作人翻译的日本短歌、俳句和郑振铎翻译的印度诗人泰戈尔的《飞鸟集》。当时,影响较大的小诗诗人有冰心和宗白华,他们分别著有小诗集《繁星》、《春水》和《流云》。”这是比较全面准确的。
  寒川的《月光》、《浮云》明显带有冰心的影子。这些诗形体短小,一般在两到七行之间;语言细腻婉约、纯美温静,多用抒情咏叹的词句;在主题取材上也对冰心有所借鉴,比如对自然、母爱、婴孩的歌颂,对青年人的勉励,以及一些哲思感悟等。此外,寒川有些小诗还涉及了爱情题材。这些诗往往能对景物特点或情感心绪进行较为细腻准确的捕捉。《月光》中,“月光——静泻在草丛里/草丛里/一只虫叫了/两只虫叫了”,以有声衬无声,夜晚宁静到虫子似乎能被月光惊动,短短几行诗描绘出自然之静美和谐。“这壁天堂/哪有你心灵的宁静/除却零零的星星/还有谁在喘息”,将人的内心与自然界联系对照,能听到自然中幽微而不知来处的声音,内心必是极为宁静的,仿佛进入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浮云》中,“漫步在花径/听发上东风的絮聒/那一刻宁静的心湖呵/也不免丝丝动荡了”,“黄昏——静夜/在静谧的相思湖畔/想起伊人含羞的倩容/我的心便堕入荒野了”,“怎么尽是心跳呢/寂静的夜晚/在乡间的小径上/残照依依地/偏留下几番摇曳”,描绘出瞬时的情绪感受和幽微的心绪流转,余音袅袅,令人回味。
  不过,这些小诗也有一些不足。有些诗流于浅显直白,缺乏诗的含蓄美和意境美,比如“撑一把桨橹/把小船轻划/看他乘风破浪/看她飏向生活的宝藏”(《月光》),没有营造出诗的意境,读来没有余味,不耐琢磨。有些诗则更像一种格言、口号或咏叹,比如“山岗呵,别了/感谢你付与我/自强不息的精神”,“青年人/赞颂你的青春吧/这无边的岁月里/我们又有几个青春呢”(《浮云》),只有情绪或感悟的直抒,诗味较淡。当然,这些不足是小诗这一文体本身容易产生的弊病,也是初期写诗者经验不足、技巧不够成熟所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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