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中毕业典礼如期而至，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在此与老师同学相处了几年的母校，丽娜的脑海如被狂风卷出起伏的波涛，思绪翻卷难以平静。校园让丽娜依依不舍，往事又五味夹杂，如堵在胸。望着朝夕相处，即将要离别的同学，她内心升起无限的眷恋和难以言说的失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校园永恒学生总是像流水，年复一年，唯有彼此交换礼物，互赠留言，将这段美好时光珍藏于人生记忆中了。当丽娜双手捧着安妮送给自己的纪念册，回想她与自己派生的过节，心绪依然凌乱。她心乱如麻地打开纪念册，读完安妮写给自己不是赠言的“赠言”，丽娜感动得流下了苦涩的泪水。
　　四年前，刚刚从中国移民到纽约布鲁克林读五年级的丽娜，第一个认识的同学就是安妮。安妮同是华裔，但她在纽约出生，俗称ABC，英文说得比中文好几倍。而丽娜恰恰相反，英文水平一点也不行，听说读写更是差强人意。老师到底在课堂上讲了些什么，丽娜都是一无所知，如坠云雾中，更不用说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了。好在有安妮在下课后充当翻译，用中文向丽娜复述老师讲解的课程内容，丽娜才能勉强完成作业。丽娜对安妮感恩戴德，经过一段时间后慢慢地适应了过来。再加上丽娜自己不懈努力，每晚只睡三四个小时，刻苦补习英文。一年后，丽娜终于成为一个能看，能读，能写和听的合格六年级学生。
　　那天在学校门口，丽娜小跑着追上安妮，气喘吁吁，焦急得涨红了脸。她如常认真地向安妮请教数学上的问题。安妮一言不发，避而不接话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无动于衷。丽娜并不气馁，继续重复同一个问题。安妮突然盯着丽娜没好气反问：“我的数学精英，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懂？”安妮一说完，撇下呆站着不知所措的丽娜，径自走了。丽娜被安妮的话噎住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丽娜有点委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在那个地方伤害了安妮，令她这样唐突粗鲁对待自己。最后，丽娜苦思冥想才猜到，应该是前天老师在课堂上提问，安妮起先回答错了，丽娜接着反倒轻松答对了问题，无疑占了上风。令一向成绩居首、自负的安妮顿觉自尊心尽失，颜面无存，威风扫地！自此，安妮像换了个人似的，丽娜向她打招呼，她总是不理踩，充耳不闻，甚至还向丽娜做鬼脸，模样有点儿恶心。思前想后，丽娜心都碎了，感到伤悲。那是正常的课堂提问，并不是自己爱出风头要压制安妮，与她争高下呀！
　　有天，丽娜吃完午餐刚回到教室，安妮突然大嗓子向全班同学宣布，她的手表不见了。同学们先是惊讶地望着她，然后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终大家只想揪出谁是小偷，大白于天下，还课室一个无贼安全环境。然而安妮竟然连想也没想，径直走到丽娜跟前，胸有成竹地用手指着丽娜的眼睛说：“是她干的！”丽娜惊诧得说不出话来。等她回过神来，丽娜坚定地说：“我没偷你的手表，说不定是你丢失了！”安妮突然果断将手伸进丽娜的抽屉，一把拿出她的手表来。丽娜惊讶得目瞪口呆！瞅着丽娜反问：“谁把手表放进我的抽屉？”不等丽娜再说什么，安妮一口咬定是丽娜在狡辩。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全，丽娜变得有口难辩。同学们在发出一阵惊讶声后，接着对丽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了起来，甚至断定，大家前些日子丢失的东西恐怕也是丽娜所为。丽娜变得无地自容，有口难辩，当即委屈得流下了眼泪。她静下心一想，此刻再努力辩护也是于事无补。自己现在已经被抛入黄河，要想一时半刻洗清白不容易！丽娜心里非常清楚，知道是安妮心地狭窄，在栽赃加害自己。丽娜只觉得心里悲凉，为彼此曾经亲如姐妹的同学情而心痛。丽娜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清者自清，等时间来证明一切吧，现在自己是越辩越浊。好在老师相信丽娜，没将此事报告校长，认为是安妮无意中将手表放到丽娜的抽屉里，然后是遗忘了，才发生这样的误会。试想，谁会这么傻，把偷来的东西放到当眼处？然而安妮却不依不饶，总是喜欢在同学跟前说丽娜是小偷，惟恐同学们不相信似的，还声情并茂做模仿动作，有板有眼。她说得多了，同学们也开始怀疑是否是她在搞恶作剧，针对丽娜。时间让丽娜在同学们的心中，慢慢地清白了起来，丽娜反倒自信了许多。丽娜没怨恨安妮，她知道，安妮的自尊心太强了，容不得别人的成绩比她好；她又小家子气，以致刻意去放大甚至编造同学的缺点来抬高自己。
　　自此，当丽娜在班上发言，她总会听到安妮在同学们跟前，说自己英语发音不准，口音重，甚至连单词也写错了。对于自己这个缺点，丽娜还得感谢安妮的提醒，终归是旁观者清！丽娜以安妮为镜，将自己的缺点当成不断改进的目标。又一年后，经过不懈的努力，丽娜的成绩居然名列全班第一。
　　有天，丽娜坐在桌子旁边做作业，安妮突然来到丽娜的桌子旁，然后是假装友好，胡乱抚弄丽娜的头发，说上面有虫子了。然后大声问丽娜是否几天没有洗头这样难堪的问题。丽娜很气愤，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安妮曾经是自己的华裔好同学，不能同室操戈，丢人现眼。丽娜最终忍不住劝说了安妮几句，叫她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要跟同学瞎闹了。安妮竟然做出凌霸的动作来，还警告丽娜要小心。莫非安妮要把自己赶离这所学校才解恨？一想到这样的结果，丽娜有些委屈胆怯。但理智告诉丽娜，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坚强，自己的背后还有老师、校长和校警等后盾哩，安妮可以为所欲为吗？当然，丽娜也希望同学间的小矛盾，别闹成大事，最好彼此解决息事宁人。毕竟，自己还是个对所处环境依然陌生的新移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此，丽娜宁可绕路也减少与安妮迎面相遇的可能，希望减少彼此接触来化解两人冲突的发生。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逐渐淡化同学间的无端矛盾。
　　星期五上体育课，丽娜正在跑步，安妮突然伸出一只脚，丽娜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被狠狠地摔了一跤，丽娜痛得当即流下了泪水。手也让沙砾擦破了，血在汩汩地往外流。护士给丽娜的伤口包扎完毕后，丽娜马上将此事报告了老师。此时，同学们终于看透了，安妮原来是一个不讲同学情的凌霸者！安妮不但被老师批评，校长也找她谈话训导，警告她不要惹事。此后，她们彼此碰着面，虽然变成一言不发，但再也没有摩擦事发生过。
　　那天课间，丽娜上完洗手间要出门，发觉厕所门怎么也推不开，很明显是有人挡在门口。丽娜虽然又气又恼，心里问谁做的恶作剧？但她知道，是不宜撞门惊动学校的。丽娜只能呆站在里面等候，找寻对策。大概五分钟后，门突然松开了。丽娜赶紧推门一看，千真万确看到，安妮迅速逃避的背影。丽娜有些难过，也有点悲伤。想不到安妮余气未消，仍耿耿于怀。虽然她没敢明目张胆了，但丽娜想，她们已经是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星期三安妮放学过马路，她的双眼一路紧紧盯着她的游戏机不放，旁若无人。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闯红灯，一辆小轿车正朝她迎面驶来。走在后面的丽娜大声疾呼“安妮小心！”但丽娜的呼声还是迟了，安妮瞬间被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司机吓得当即呆了，坐在驾驶室里没有反应。丽娜赶紧跑过去，大声呼唤安妮。安妮虽是醒了过来，但痛得不能动弹，一个劲在呻吟。丽娜赶紧打911电话呼叫警察和救护车。几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警笛呼天抢地，震人心魄。安妮一脸痛苦惶恐与自责内疚，感激地望着丽娜，丽娜心急如焚地安慰着安妮。直到安妮被抬上救护车后，胆颤心惊的丽娜才放下心来。后来，同学们都知道，幸好安妮听到丽娜的吆喝声后，马上止步，加上司机刹车及时，安妮才伤得不重，要不然就不堪设想了。当丽娜拿着鲜花与老师同学一起到医院探望安妮时，安妮紧握着丽娜的手，感激内疚得涨红了脸，流下了懊悔的眼泪。安妮出院后，她主动找丽娜握手言和。她感谢丽娜的高呼声警醒了自己和司机，救了她一命。她敬佩丽娜处事不惊，更没有落井下石，以德报怨，心胸广阔如海洋……安妮说到动情时，丽娜也落了泪。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久别重逢的同学一样痛快淋漓。
　　在纪念册的“赠言”里，安妮用文字忆述自己的种种不端所为，坦诚全源于自己的小气和霸道。特别是诬告丽娜为小偷，为此她现在感到极度内疚和不安，她向丽娜郑重道歉，说后悔也迟了，已经损害了丽娜的声誉。她希望丽娜原谅她，让她的灵魂心安。丽娜看得泪流满面，为安妮忏悔的勇气和诚挚。她立刻打电话给安妮表示，其实那些事，自己早已遗忘了，希望安妮放下包袱，忘记过去，着重于未来。安妮当即感动得哭出声来，再次向丽娜表达了自己的愧疚，感谢丽娜的宽宏大度不计前嫌。收起手机，丽娜回想自己的过去，发觉成长的路上，这个年少气盛的阶段，自己同样也做过傻事、鲁莽事甚至错事，好在自己最终抱着改过和完善自我的决心，才庄重有道成长。丽娜为安妮终于拥有同样的共鸣而感到欣喜。
　　作者简介：祖籍广东开平，现居纽约。著有长篇小说《人间爱情》、散文集《情牵曼哈顿》、长篇纪实文学《世纪瘟疫下的纽约》等。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海外文轩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