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环球快报 2022年10月31日
按日期查阅

古寺残阳

印尼西加省 何足道

  假日的午后,我一个人闲坐在屋檐下,微风拂过,头顶的风铃欢快地跟飞过的小鸟打招呼。我抬起头来望去,思绪也被那几只小鸟带到了远方,我朝着天边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站起身来,穿上鞋子,打算出去走走。
  我的小屋周围没有如画般的风景,但远离喧嚣的闹市,可以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斜阳树影,乡间小道,这条满是石砾的小路经过了前一晚的雨水冲刷,现在已经扬不起任何尘土。风吹过,眼前的低矮树木也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摇摆着。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鸟叫,剩下的也就只有我的脚步声了。就这样边走边看,我来到了一处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这个地方我曾听先辈无数次提起,陌生的是这个地方我印象中只来过一次。
  我站在院门口,原来的铁门早已不知去向,庭院里杂草丛生,中间一条直通建筑的石板道稀疏长着几株坚强的小草,门口一棵榄仁树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枝枝丫丫的一片叶子都没有,我走上前去,树下满是落叶,脚踩踩上去吱吱作响。回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大约是在二十多年前,母亲带我来的。当时是来做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就在这棵大树下有一个卖凉茶的老太。老人家眼神儿不好,但是耳朵特别灵,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买凉茶了。我印象最深的是老太的桌上除了摆着凉茶,还摆了几个玻璃罐子,里面装了五颜六色的糖果。我站在摊位前,还没进院门就嚷着要买东西,气得我妈直骂我没出息。那时还是老太心善,塞了一颗给我,而且愣是不收我妈的钱。当年那颗糖是真的甜,而思绪回到现实的我看着眼前的这棵枯树,心里五味杂陈。时光荏苒,老太应该也随这棵榄仁树到了另一个世界。
  缓步走进院子,正中间有一座木制建筑。屋顶的瓦片已残缺不全,某些地方还长着杂草,屋檐下的斗拱倒是还算完好,结构还在,但是上面的漆都脱落了。抬眼看去,建筑正中央挂着一块樟木制作的牌匾,上面写着“腾云殿”三个大字。斑驳的牌匾似乎想告诉我许多尘封多年的往事,但很遗憾,我无心倾听。正门有两米宽,门梁上刻着一个“空”字,两侧各有两扇门,门梁上分别是“无相”和“无愿”。迈过门槛儿,进入正厅,一眼望去,正厅大约有十米宽,正中间一面屏风,正上方挂着一个六角形的灯架,屏风前是一个神龛。神龛中间的佛像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一个断了臂的弥勒佛依旧笑口常开,可是看看周遭的环境我觉得弥勒佛实在强颜欢笑。神龛上的香炉连香灰都没了,两旁的烛台下残留着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蜡烛。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观音画像,相框的玻璃也没了,凄凉地用透明塑料膜代替,满是灰尘的画像已经看不清菩萨的容貌。旁边一块三合板,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写着腾云殿的理监事人员姓名,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他们赶上了这座古寺的兴盛,至于有没有见证这座古寺的衰败,我不得而知。绕过屏风,屏风正后边墙上挂着一幅韦陀画像。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腾云殿满天诸佛都被人们带走了,没走的也残了,唯有这幅韦陀画像却保留完好,依旧静静地守护着这座老建筑。正堂后面是天井,从天井外斜照进来的阳光似乎在提醒我天色将晚。我走过去,拍了拍齐肩高的木桶,除了飞出的蚊子,什么都没发现,我伸长脖子探头想看看桶里还有多少水,一股木材浸泡后的腐朽味窜进鼻子里,我瞟了一眼,发现桶早就穿了,只剩下一处凹陷处还有一些积水。腾云殿原先有不少这样的大木桶,听父亲说,每逢旱季村民们都会来这里挑水,父亲小时候也来挑过水,可想而知这些木桶有多少年岁了。天井后边是杂物间,早年间村民们家里红白大事都会来腾云殿借用里面的木桌、板凳、碗筷、托盘。听父亲说那时候民风淳朴,借了东西都是洗刷干净,收拾妥当之后放归原位,也无需人监督。后来不知为何,人们越来越不珍惜,损坏物品,借而不还,类似的事越来越多,情节也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后来腾云殿里面一根筷子都找不出来了。
  原路返回,我走出了大厅。站在大门口看着足有十多米宽的前院,我想起了有一年七月十五,我吵着闹着要到这里看“施孤”,最后不但没看成还被挨了我妈一顿打。一直到十多年前,已是香火寥落的腾云殿还会在盂兰盆节举行施孤,那一天善男信女们会送来果品肉食等贡品,摆在院子中间,一直到下午祭祀结束之后,小孩儿就会去抢那些贡品。那时候觉得新鲜,特别想看,但是家里大人不让在那天下午出门。现在眼前的这片院子,除了杂草和落叶,偶尔还会有几只蜻蜓欢快地飞过,的确在它们那短暂的生命中,根本就不需要去在乎这片院子的过去。我走出院子,再看一眼腾云殿,或许历史和它的名字一样早就腾云而去了,空留这座建筑处处透着凄凉。一阵风吹过,风的声音好像一声叹息,叹息着命运的无奈。
  斜阳树影,乡间小道,我又走在这条满是碎石的小路上。

HUANQIUKUAIBAO - INDONESIA
Copyright© 1997-2020 b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