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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地久有时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怀念我英年早逝的爱婿陈炜梁
7月22日,翁俊民与贤婿陈炜梁
在雅加达摄于台湾政大颁授名誉博士仪式
马辰新落成的“陈炜梁综合大厦””

   翁俊民
印尼宪法总统国策顾问
印尼国信集团创办人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做了淋漓尽致的表达,读了令人嘘唏不已,甚至潸然泪下。尽管你还没有经历那样的人生际遇,一样感同身受。
  回头下望人寰处,
  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
  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
  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
  天上人间会相见。
  这是白居易著名长诗《长恨歌》中的一节,是有感于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而创作。与杨贵妃生离死别,唐玄宗无法排遣的思念,幻化成天上人间的人神互动,凄艳之境,悲慨之情,达到一个顶峰。
  
  爱婿陈炜梁骤然间与世告别,不禁让我悲凄遗恨,《长恨歌》所悲达的悲情,立现当下。虽然并未“悠悠生死别经年”,时间甚至不足一月,但我已经深感“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诗中一个“恨”字,道尽人生的惋惜遗憾。悲情之状有如李清照词中所写“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真真切切“此情无计可消除”。
  二十多年前,陈炜梁成为我家族一分子,是我的第三个女婿。
  时光飞逝,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上月23日,爱婿在凌晨睡眠中安详过世。此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他出席在雅加达举行的台湾政大给我颁授名誉博士的仪式。翌日便不辞而别。
  大难从天而降,伤痛的来临猝不及防,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的人生遭际。他留下自己的爱妻(我的三女儿),留下三个孩子。孩子们都很优秀,一个在斯坦福大学,一个在耶鲁大学,还有一个就读高中,有志报考医学院。
  作为岳父,我至今仍然浑浑噩噩,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走了,还是暂时分开?
  我不能以一个正常的理性的方式来面对,不能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恍惚之间,我还能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在说话,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有人说,亲人去世,意味着缘分已尽,此生不再相见。我不认同这一说法。“尽”这个字,在我们的关系中不存在。或许我们只是身体的分开,而灵魂永远在一起。他一旦成为我的家族成员,就永远是家族的一分子。
  陈炜梁是华贤陈廼士的长子。陈廼士是印尼知名咖啡出口商。我这个女婿,子承父业,从事咖啡业务,同时也为我处理地产事务。南加里曼丹省马辰市这幢国信银行分行的综合大厦,就是他受我的委托,历时三年建造完成。落成之际,他与我阴阳两隔。
  
  为了纪念爱婿,我将它命名为“陈炜梁综合大厦(William TandionoBuilding)”。在落成仪式上,这幢市值1亿美元的大厦,我转赠给我的孙子、他的儿子——陈冬亮。
  转赠孙子出于两个原因。一是,这幢大厦是爱婿的杰作,他辞世前的一份成就,理所当然地要交给他的儿子,继续开拓这份事业。二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减轻我对爱婿的思念所带来的伤悲。我在爱婿的葬礼上立誓要照顾他的孩子,他的在天之灵若有感知,就能看到我立即就这样做了。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多少次的辗转反侧,我始终不能控制好这份悲伤的情感。作为一名虔诚的教徒,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应该是喜乐的。这一说法,我只能以信念支撑,而不能眼见为实。这是我现在的尴尬处境。而我相信造物主主宰一切,也相信有一天我会亲眼所见它的答案。
  我开始思考,如何将悲伤转化为动力?数千年来,中华民族也总是充满灾难,但历史告诉我们,中国人从来不会沉溺于悲痛,总能从悲痛中重新站起来。我要让阳光重新照进心田,我要率领我的家族继续前行。
  对爱婿的孩子来说,我希望自己不仅仅是一个祖父,也将承担起父亲的责任,我不让他的孩子,缺了“父爱”这一部分。他们不能向命运屈服,将在社会的熔炉中历练自己,最终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对国家、社会和人民有贡献的人。这是我的使命感,我朝这个方向努力。我把自己对爱婿的思念,寄放在孙子身上,看到孙子们,就像看到他一样。
  
  “看树要看果子”,判断树的好坏,看它结的果子甜不甜。这个比喻可以用于我与爱婿的关系,我的孙子们就像是他这棵树上结的果子,一个个丰硕饱满,晶莹剔透,暗香浮动。看到他们的成才,就是看到爱婿的人生价值。
  一个家族是不是巩固,能不能屹立不倒,不取决于这个家族是不是有一个富人,有一位高官。而在于它的凝聚力,成员之间的团结,互相帮助,彼此珍爱。不是长者照顾晚辈,长子照顾幼子,而是强者照顾弱者,这是我一贯的理念。我也将它运用到我与两个妹妹的关系中。
  一个人的努力,力量微小,一群人的努力,气势如虹。一根筷子容易折断,十根筷子就很难被折断。家族的力量,来自抱团取暖。若只是人在一起,不叫团队,只有心在一起,才是一个团队。
  文艺复兴时期的德国艺术家阿尔布雷特·杜勒,从纽伦堡艺术学院学成归来,要换哥哥再去读书。而哥哥因为供弟弟读书从事采矿工作,毁了自己的两只手,不能再从事艺术创作。哥哥在自己房间里祈祷说:“上天呀,你给我的那份艺术天分与恩典,请转给我的弟弟吧!”杜勒在外面听到,十分感动,于是用心创作了著名的绘画作品《祈祷之手》。
  我常常用这个故事警戒自己,在此我也想用它警戒读者。如果为了钱,兄弟姐妹争吵失和,将是一件非常遗憾和羞耻的事。
  如今我不能这么容易消除悲伤,正是因为我理想中家族成员的缺失,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人生之大不幸。孟子所说,“父母俱存,兄弟无故”,是君子“三乐”之“一乐”。甚至“称王天下”也不能与之相比。而我现在就缺了这个。尽管如此,以我的信仰来讲,我与爱婿的灵魂永远在一起,灵魂是永恒的,相信有一天,我们在天国还将再见。
  
  当我要结束这篇文章的写作时,接到友人写来的一首诗,就作为这篇怀念之作的结束吧!
  《赠翁俊民》——新加坡《时代财智》杂志总编辑宋娓
  丹心早随国运走,
  青史难宽白发人。
  椰城夜空应不寐,
  那堪思婿又思亲。
  宏图大厦已落成,
  只见炜梁不见人。
  如今莫笑老夫狂,
  带子携孙再征途。
  待到冬春秋成林,
  家祭无忘慰爱婿。
  友人还为这首诗做了诠释:
  谨此代为表达缅怀之心。
  你把一颗心都交给了国家,即使名留青史,也难纾解心中伤痛。
  雅加达夜幕降临,你想到失去的亲人而无法入眠。
  新大厦以爱婿之名命名,看到他的名字,却见不到他的人。人生是何等悲哀?
  翁博士,振作起来,带领子孙再出发,助他们长大成才,就是对爱婿最好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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