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亚原住民已熟知中国陶瓷数百年。在他们看来，中国陶瓷具有极高的文化交流价值。”
　　十位巴布亚青年身着黄袍，敲着狄珐（Tifa）鼓载歌载舞。狄珐鼓是巴布亚独有的木制长鼓，外裹一层巨蜥皮。青年身后排列着数百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随着击鼓者的节奏，踮起脚行走，相互呼应。如此盛况下，路人忍不住驻足围观，围得比亚大路（Biak）水泄不通。
　　这是巴布亚的传统婚礼仪式，鼓手们簇拥着新郎，与迎亲队伍一起前往新娘家。依照传统习俗，新郎需携同家中长辈，各拿着盘子和釉瓮一路步行至新娘家。有趣的是，这些盘子和瓮都是中国的陶瓷制品。
　　数百年来，巴布亚原住民对中国陶器和瓷器已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时，中国商人到巴布亚岛寻觅天堂鸟，他们往往会用陶瓷作为货币或交换物。当地人将这些陶瓷收藏起来，作为珍贵的家传之宝。等到家中儿孙娶妻时，再把一整套陶瓷盘作为彩礼送给女方。因而，在巴布亚，几乎每家每户都珍藏着被视若珍宝的陶瓷制品。
　　在安白（Ambai）乡的阿迪威比（Adiwipi）村，我见到了艾尔西·旺该（Elsi Wanggai）。这位族长的女儿育有五儿五女，全家人住在一幢海上的木制高脚屋里。安白乡坐落于千岛区，是一座海上村庄。为了留出巷道方便船只通行，该村的房屋皆成排修建。船只是村民的日常交通工具，上学、捕鱼、取淡水或去陆地教堂都需要坐船。
　　在艾尔西邀请下，我参观了一间堆满陶瓷的房间。房间里存放了陶瓷瓮、大盆子、碗和餐碟。有些瓷碟是祖传的，已有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历史。艾尔西指着一个绘有龙形纹的绿盘子以及一个蓝白花纹瓮说道：“这些已经传了七代了。”
　　对于巴布亚人来说，陶瓷蕴含着深厚的文化意义。除了作为彩礼外，陶瓷也用于招待客人。客人进门前踩过瓷碟，主人才会把门关上，寓意着主人家接待了客人。因此这种瓷碟也被称为“关门碟”。艾尔西的女儿瓦蒂说：“如果有客人不怀好意，那盘子就会被踩碎。”
　　前总统梅加瓦蒂来安白考察时，也曾为她举行过踩瓷碟仪式。民众把数百个瓷碟整齐地从码头一直铺至教堂，梅加瓦蒂走在碟子铺就的“地毯”上，脚没有触碰过地面。该仪式表达了民众对梅加瓦蒂的尊重。
　　这些古董盘子不仅可用作彩礼和接待客人，还是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艾尔西说道：“如果生病了，就用这盘子盛水喝。”据说这样病人就能马上痊愈。
　　因宝而亡巴布亚岛上藏有大量中国陶瓷古董的消息也广为收藏家和古董贩子所知。来自安达阿伊（Andaair）的拉阿萨麦（Laaga Samai）说道，为避免引起纷争，他们常常把陶瓷藏在森林或者洞穴里。“传言，为了避免儿子们因争夺陶瓷遗产而发生纷争，一位父亲杀死了帮他把陶瓷藏到树林里的小伙子，以防留下陶瓷藏匿的知情人。”作为祖传宝藏，陶瓷应当由选定的儿子继承，倘若陶瓷占有者不是继承人，将招致灾害病祸。
　　如今，真正的中国陶瓷很难寻到。许多巴布亚人把这些传家宝卖给了收藏家。这也并不奇怪，因为这些陶瓷的市场价值高达几千万甚至上亿印尼盾。如今市面上的陶瓷都是现代陶瓷，并非古董，也容易买到。当你前往巴布亚各大市场，或是日用杂货店，都可以看到成堆的陶瓷，其标价从六万到五十万印尼盾不等。由于价格着实不菲，通常作为彩礼的陶瓷是在婚礼前逐个购买并攒存起来的。这些陶瓷制品从雅加达和泗水运来，除了绘有中国传统图案以外，有些还绘有巴布亚特色的图案，如天堂鸟或狄珐鼓。
　　幸运的是，我有机会欣赏到了中国陶瓷古董。住在瑟朗·盖玛纳村（Seram Kaimana）的纳马多达（Namatota）族酋长哈云·奥拜尼尔（Hayum Ombainer）珍藏有一套陶瓷古董。他向我展示了盘子、广府瓮等陶瓷制品，葡萄牙小铜炮及形状不一的铜器银器（也被称为巴布亚金）。通常只有王族或地方首领后裔才藏有保存得如此完好的祖传陶瓷。
　　与北方地区只用陶瓷当作彩礼不同，巴布亚南方地区还需要在彩礼中添加葡萄牙小铜炮、大铜锣，和巴布亚黄金。哈云解释说：“这些都是送给新娘的，有特别的寓意。”
　　瓮寓意早生贵子，碟用来吃饭，碗供怀孕时喝药使用。大铜鼓和狄珐鼓在婚礼上一同用于演奏，小铜炮寓意分娩时疼痛的后脊骨，巴布亚黄金则寓意驱赶喝药以后的苦楚。哈于蒙说：“这些会同槟榔、蒌叶、香烟一起送给新娘。”
　　当我问他是否有寻宝者来见他时，他笑着说：“为了看看这些宝贝，已经有很多人来过了。”难怪当我提出从他仓库里搬出这些陶瓷时，他一点都不惊讶。搬陶瓷耗费了很多时间，因为有个别的非常沉重。哈云说，曾经有位来自泗水的收藏家给他的古董瓮估价。“那位收藏家没有给出具体数值，但他给出的条件是承担我的孩子在泗水求学的全部费用，直到孩子毕业。”
　　倘若男方向梦中情人求婚时没有陶瓷那该如何？哈云微笑着说：“简单易办，用钱代替就可以了。”
　　（本文所述的巴布亚之行和采访进行于2009年年底。原载《华人在印尼民族建设中的角色和贡献（第二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