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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疫情纽约伤心地 (18)

  第十九日
  带着薰衣草的祝福,我的肺炎不再恶化,其他各项指标,也都陆续转好。
  早晨珍妮佛·密西根进来,取下我的高流量氧气,把我换回到设计在墙上的普通氧气。看着珍妮佛·密西根找来茜芈·几内娅,两人合力把那个庞大的移动式高流量氧气仪移离房间,依恋和失落竟然莫名其妙地袭上了心头。像是看着一个陪我一路跋山涉水,过关斩将的大力勇士,这个在死神面前,用尽全力把我推开,挽救了我的生命的朋友,将告别我,又披挂上阵,去拯救其他沦陷的村庄。
  再见吧,我的朋友,一路珍重!见你楼船夜雪瓜洲渡,恭候铁马秋风大散关!
  随着我情况逐渐好转,虽然氧气还是维持在三个半立升,但是血氧值缓慢却稳定回升,病毒似乎也不再攻城略地了。薰衣草也由每日一束,减为隔天一束。甚至已经有听到,何时送我回家的讨论。
  我感谢这些护士们无怨无悔地照顾。每天24小时,全天候不停地在我身边陪伴着,除了技术上的换IV,抽血化验,按时吃药打针,还要做很多测尿、倒尿、清马桶、检查皮肤水肿、每天口腔和私处细菌取样等,我自己都难为情的事情。许多护士,在我仍昏迷的时候,照料我度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又轮值到其他病房。我根本不知道多少人曾帮助了我,以及她们的名字。但我所知道的是,每位护士,都是诚心诚意地付出,看不到一丝的不耐烦或冷漠。反倒是我有时候会略显不耐。
  有一次,我右手臂上的,直通心脏的静脉深埋输液细管的取样口有些淤塞。蜜雪尔·马里兰试了几次,勉强抽出了血样,但是不合标准。她喃喃自语:“这个取样口大概不行了。”
  我想了一下,尽量用较和蔼的语气:“蜜雪尔,你知道这个深埋在静脉中的输液管,有多难装吗?那天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靠超声波定位,靠医生的多年经验,还要加上运气。当X光确认埋线到位,全体人员欢呼喝彩。”
  “是,我也在现场,你也承受了很多痛苦。”
  “这个输液管,也是取样口。这些血样,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为了做新药研究,和下一步的血清研究,这些非常重要。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有一个人,正在等着这个血清。也许是我的兄弟,或者是你的亲人!”
  “王先生,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同医生商量,看能不能用血液稀释剂,清理淤塞。谢谢你提醒。”
  我注意到密雪尔的透明防护罩里,两道清泪滴落下来。她离开房间的时候,我的不忍之心油然而生。她也是某一个人家的女儿、娇妻、母亲。或许有更含蓄的方式?
  这些天使们,美丽的翅膀下有着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善良的心。傍晚时分,接替蜜雪尔·马里兰的护士,雪莉·弗吉尼亚轻松地在我的右臂取了八管血样。她注意到我略显意外的神情,低头小声地说:“蜜雪尔让我告诉你,她已经成功地浸泡、清理了取样口。她很高兴你的提醒。说你是个真诚善良的人。”
  我脑海中飘过了一个景象:蜜雪尔疲倦地打开家门,两个小孩子马上冲了出来,抱着她在打转。
  我决定写一页简单的感言,再加上一大束花,送给这些天使们。可是当下病毒横行,到处都封闭。NIH的研究人员,80%都隔离在家工作。这个主意听起来,谁都觉得不可能。
  我与美惠视频:“五天前我还在昏迷。现在我已经可以向你报平安。”
  “我曾是盲人,现在我可以看见……”(Was blind but now I can see……)我看到儿子在后面调皮地插话。
  美惠非常赞成,决定明天就去做。
  但是几乎所有的花店都关闭了。只有Safeway的鲜花部有鲜花,但是插花师傅也隔离去了。美惠便自己把几大束玫瑰花从冷柜中取出来,回家修修剪剪,凑成了一个大花篮。又用彩色打印机,打印了20份我写的感言,还有一个专门给我的小袋子。袋子里面是指甲刀、牙签、刮胡刀和两条新内裤。
  一般人都以为NIH不过就是一个医院。其实它是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而由于它的过敏和免疫研究所,所研究的是目前最为敏感的新冠肺炎病毒和疫苗研究,很可能即将通过这款极机密的,拯救上千上万人的生命的真正的神药,安全级别已经连升了几级。
  美惠,一个普通人的妻子,带着丈夫交代的事情,要怎样面对,一连经过三道安全检查关卡(美国特勤局、美国国家安全局、海军陆战队。NSA,Secret Service, US marine corps)。
  那天我在朋友圈中只分享了一张简单的照片:终于拿到了我要的这些珍贵的小东西:两条新内裤、牙签(备份)、刮胡刀、指甲剪。
  下午细雨中,一个女人牵着小儿子的手,眼泪打开一道道从未曾打开过的关卡,也打开来一个个,封冻太久的心防!爱情值多少钱?
  4月20日
  作者简介:虫二,本名王中强。辽宁抚顺人。现定居美国华府。

美国: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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