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国际日报 2020年05月15日 第2020-05-15期 >> 第A5版:印华论坛/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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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疫情纽约伤心地 (14)

病房外会诊的国际专家

  作者的同胞兄弟知道弟弟因冠病住进 ICU 病房,一屁股就坐在街道边嚎啕大哭起来,而疫情时期的纽约人,并不稀奇,也不围观……
  第十五日。兄弟
  纽约的疫情,远比电视上报道的要严重得多。在媒体上捕捉到的纽约人形象,一脸不在乎的高调又幽默,但是在每个街头巷尾,多少纽约人,用他们特有的顽强个性:在硬“撑”着这个悲情的季节?
  我唯一的一母同胞兄弟,只长我一岁半。当年78年首开高考,我们是同年考入同一城市的各自理想大学。当年是段学子神话,鼓舞了不少发奋学子效尤在我们那个小小的抚顺城。哥哥,大连东北财经大学对外贸易系;弟弟,大连理工学院高分子化工。现在,兄长一家人住在重灾区的震央。因为我女儿是在我之前感染,兄长怕我担心,并没有同我讲,也不许我女儿跟我讲。便帮我女儿淘到珍贵的药,他火速赶到布鲁克林,亲自送到孩子的手上,又往返多次,在那个已知有多人感染了的大楼上下,送口罩、送食品、蔬菜、水果,伯父取代了生父的责任。纽约的朋友都只知道,这个大汉有个女儿,染病隔离在那楼上。
  兄长在纽约是出了名的东北仗义大哥,无论是东北同乡会,东财校友会,甚至是台湾纽约商会,出钱出力的事儿,随叫随到;而像出名,选个什么会长、理事之类的事:免谈。
  这次他托朋友,找关系,弄到点他心中的“神药”,就是“羟氯喹(hydroxychloro

quine)阿奇红霉素(Azithro
  mycin)”,这更加给了他动力,每天在纽约五个大区到处奔波,送药给被感染的朋友,顺便带些新鲜的蔬菜、水果,一并送去给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那天,在送东西的路上,知道了我住进了ICU病房,从来不知道泪水是啥东西的这位东北硬汉,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便再也撑不住地嚎啕失声哭了起来:我这一个月四处奔波救人,现在竟无力救我的唯一兄弟!信神有用吗?我信,我现在信祢行吗?当街痛哭,在纽约这些日子里,并不稀奇,人们不围观,只是远远地、难过地看着。
  有人看到了兄长这个样子,打电话,找到正在做志愿义工,发放免费食品给没工作下岗的大嫂,赶紧找人把他搀扶起来,免得被人笑话,看到一个东北汉子在当街流鼻涕眼泪。
  兄长难为情地抹了眼泪,坚持当晚自纽约开车南下,带着剩下的药,连夜到马里兰看我。但是,我的病情急速恶化,打断了他的计划。那时我已经陷入昏迷,转入ICU,不可能再见到除了医护人员之外的人了。
  我的双盲新药临床实验,当天已经正式开始。NIH有一整套严格的标准运转程序(SOP)不采用任何前期非本次试验所得的数据,一切都要重新检测。检验结果:确认新冠肺炎感染阳性,CT核磁共振确认肺部全面感染、充水,身体的肝功能指数超破表,严重脱水并电解质紊乱。专家们都面面相觑,没有料到我的状况,恶化得这么快。如果早知道我的条件如此差,其实并不适合参加双盲药物临床试验。但是行医者,不选择病人,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墙上的氧气马上取消,换来了移动式大马力、强流量、高浓度的氧气,24小时全天8立升的吹氧,大概是普通一般氧气的三到四倍。医院礼貌通知直系亲属美惠,今夜可能会插管上呼吸器,要做好心里准备。
  插管上呼吸机。目前情况下的一般标准概率,就是九死一生了。美惠少见地用缓慢但很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电话上回答医生:我是传统的台湾媳妇,嫁给了这位东北大汉,东北人的家训是:“出嫁从夫,无父从兄。”公公已经过世,这位兄长,现在就是我的父亲和先生!我先生昏迷不醒,以后所有的决定,我都要有这位兄长在!
  NIH,从善如流,电邮切结书(power of attorney)马上内部发信息,自此以后所有的往来电话、电邮、简讯,都立刻改为美惠、兄长和NIH三方电话会议模式。
  兄长,东北财经大学外贸系高才生毕业,给了他流利娴熟的外语沟通能力,渊博的学识,开阔的阅历,从来不客气,表达自己的观点和立论的东财人理性务实的风格,被欢迎到治疗小组列席我的会诊。前所未有的家属强势介入,没有造成混淆,反而立刻扭转了群龙无首的局面,除了极专业的药物治疗选项决定,其它各项左右两难的选择性决定,由于家属的理性参与,进入了高效率的正态运转。
  当然,在世界顶级的医疗团队中,东财学子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不过偶尔也会有一点神来之笔:
  列席讨论会议的第二天,七个医生同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大概半夜2:00左右,一片湿毛巾,被两个护士庄严地端进了我的病房,然后仔细地调整位置,端正地放在我的前额头上。
  因为在上一次会议上,兄长提出了一个专业的建议:目前在必要使用药物降低发烧的同时,减少脑细胞损伤的最自然方式,(non invasive method )就是不断更新头上的这片湿毛巾,这不是偏方,这已经有5000多年的历史佐证,和现代物理的公理为备书。与会专家,一致同意这个观点,于是有了上述的医嘱,并记录在双盲试验的记录上。
  我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头上顶着一片毛巾,觉得很奇怪,似乎与周围的各款高科技,精密、复杂的医疗设备格格不入。但是我刚好没有带毛巾,我又对自身盥洗要求一向讲究,这片毛巾就成了唯一的一片,我用来古老方法洗脸的宝贝。
  第二天早晨,美惠电话里,告诉了我毛巾的由来。因为我的ICU床,像是舞台上一个透明半开式摄影棚,像是某大学的阶梯教室的讲台(stadium podium) 。与会专家可以随时看到我的一举一动。那天在八国世界级医学专家的会诊过程中,他们看着我抱着那片毛巾哭了一下午。很多医生、护士,也都听说了哥哥的中国传统湿毛巾的理论,无不为我的兄长之爱而动容。
  4月16日
  作者简介:虫二,本名王中强。辽宁抚顺人。现定居美国华府。
美国: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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