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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下

(小小说)


  虽然那个舞台离地面不过一米半高,左右下台的阶梯也不过只有五六阶,任涛却觉得要走下去非常艰难,好像那是几公里长的路,十分遥远。
  他在台上当司仪已经成为习惯,几乎二十年来,就靠这一份从中猎取不知多少好处的肥缺,他名利双收,至少有过七八个钦佩他的女性对他投怀送抱,他都照单全收,如今,歌舞剧院老板易人,竟然要炒他,他如何不如丧考妣?如何想得通?他想尽最后的机会争取留任。
  你也不年轻了,旧老板说,难道想做个终身制?
  我才七十七呀!他无法不放下尊严,带点哀求道;您跟新老板说说,留用一些旧人,如何?难道一点都不通融吗?
  哈哈,七十七,还说“才”?你已经比正常人的退休年龄多做十二年了!旧老板冷笑道,新老板就是一个也不想留,他有自己的班子,也会带来一个金牌司仪,而且是一位年轻貌美的美女金牌司仪呀。
  任涛脸色难看地站起,知道大势已去,失望地狠狠骂道:你们看钱份上,太无情啦!旧老板摇摇头,我待你不薄,不是我,你也不会在这做了那么久!当初我也留用了你之前那个司仪,可是你最后还是把人家千方百计赶走了。我知道你一 退下去,什么都没有了,但这怪不得我,人家是什么都会,行行都会,此行不做做那行,你呢?
  老板说到此,任涛知道没什么好说了,只好收拾留在歌舞剧院后台办公室的东西,一边骂,一边想从舞台上走下去。可是他心情很坏,走了几步,若有所失,就是走不下去,快走到那个阶梯了,又倒转回来,最后竟然就在那不大的舞台上迷迷糊糊地绕圈子了。多少年了,他就是那样地从舞台上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那是他当司仪的活动范围啊。
  他从没尝试过退休的滋味,在他的过去的想象中,他是不可能退休的,他一直觉得他就那样长期担任这家歌舞剧院的司仪很好,他从来未曾想到他已经老态毕露,他比起他前任衰老很多,毕竟人品不同,他衰老得那么难看啊。
  你怎么啦?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台下有人在关心地问他。他在天旋地转中,无法回答,在朦朦胧胧里看到舞台地下人山人海座无虚席,掌声如雷,无数鲜花向他投过来,祝贺和赞赏他这个金牌司仪的主持艺术太精彩。但他已经无法回谢。浑身软绵绵的,彷佛在遥远的天堂里,听到地球上某个角落有座似曾相识的歌舞剧院,他的粉丝向他欢呼。他兴奋过度,以最快的速度向下面俯冲下去,他听到了一声“噗”的可怕巨响,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下来的感觉,好像有人抬着他奔跑,自己就像躺在小船上,任海浪摇摆着他……
  他躺在医院加护病房。徐徐醒过来,看到的第一张脸,他觉得很丑,不是老婆是谁?偏偏此刻唯有她在关怀着自己。
  我在哪里?这是……
  你在这东区医院已经三天了。老婆如此这般,转述着医生的叙述。三天前,你在任职了二十年的剧院退休,清理东西准备带回家,哪里想到在走下台阶的时候在台上晕倒了。
  医生怎么说?
  都做全面检查了,医生说你的病症非常普遍,只是在你身上表现得比较突出罢了。一般人患“退休失落症”,很快挺过去了。像你的病例比较少,表现在,感觉恐慌、日夜不安、犹如世界末日,正因为如此,之前有意无意地抗拒着、拖延着,尽量对外密而不宣,尽量接受采访,让人发生错觉,以为自己还在位。
  任涛暗暗心惊,不知道为什么那医生那么厉害?
  你没有放下,老婆说,我们还是做一次短途游,到外面散散心吧?
  任涛迷惘地看着老婆的脸。
  老婆看到两滴大眼泪从丈夫眼角滚出,将落未落。没想到丈夫的失落感那么厉害,走下那个台阶那么艰难。
  她想他们并非没有丰厚的储蓄,不知道丈夫那些自己完全陌生的近二十年的岁月究竟猎取了什么,究竟蕴藏着几多秘密。香港:东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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