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60年，是印尼政府排华第10号法令恶浪汹涌的一年，也是中国政府在千难万苦中大遣侨的一年，虽然华报纷纷被勒令停刊，而我做事的泗水《大公商报》是在1960年10月1日被勒令停刊的，但作为华人社会喉舌的印华媒体，在恶浪中无所惧畏，永不言败。
　　在此恶梦频频日子里，华报被封是意料中事，但当外勤张植南夜晚敲门告知时，心仍不平，眼仍含泪。
　　我急问：“报馆的决策怎样？”老张虽然不是总经理、总编或股东，但决策层少不了他。因为对外联系他最广最有把握。（我们报馆同事叫总编辑张实中是张总，叫外勤记者张植南是老张。）
　　“先跟耶城《生活报》联系，摸清楚情况再说。”老张回答，然后挺自信地拍拍我的肩膀：“这只是一股逆流不会长久，明天照旧到报馆．．．．．．”话未说完，就匆匆走了。
　　这个夜晚，我从窗口外望，漆黑的天空有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我的心像被触动，心跳不安，难道报馆的前途也像今晚天空那几颗微弱星星，完全被层层黑云盖住？
　　“不会的！”我自己在回答。
　　一早我骑着自行车上班，到了报馆，笃笃笃踏着梯板上到编辑部，外勤许世投、卢捷安，和原本寄宿报馆阿蕉，翻译兼校对李蕃荣，他们正在议论，只听许说：“我敢打赌，不出十天必定复刊，他们这种做法是无理之极！”李说：“那不一定，他们哪管有理无理。”卢看到我忙向我招呼。我说：“现在高谈阔论没有用，还是等待老张探听回来的消息吧！”再片刻，编辑室的人陆续到了，议论又起纷纭．．．．．
　　大家聚在一起听完老张的报告，像预料中一样，一方面争取复刊：另方面改头换面申请新准字，双管齐下，耶城的友报也都这样做。坚信这种办法行得通，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会禁止另一个民族的语言和文字。老张充满信心，他宏亮的声音也给了我们信心。老张最后加上一句“等待好消息吧！”当然老张的传达，也是事先领导层商议的结果。张总今天没有来，说明开的是传达会，不是告别会一一还充满希望。
　　报纸虽然停刊，但由吴金盾师兄领导的编辑小组成员，仍两三天要聚合一次。聚合时有事议事，无事或聊几句或谈古说今。我知道在这种氛围下的聚会，还有另一层意思：华报逢凶化吉还是凶多吉少，很难预料。万一“故园东望路漫漫”，情同战友一旦分散，那是多么沉重的事。趁着还有时间多聚聚，让日后即便各奔东西，回忆往事，也有一层意义和滋味。
　　二
　　正在这时候，从中爪哇三宝垄（也叫垅川）传来好消息，那边申请到出版华文报准字，条件是报纸发行不能超出中爪哇范围。据所知，垅川虽是中爪哇首府，却沒有华文报。就像成语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垄川方面，本来无望変成有望。现在准字在手，来得突然，有点失措。忙向耶城《生活报》和泗水《大公商报》商议。两报闻讯，义不容辞，立刻组织人马支援。泗水《大公商报》派我和另一编辑洪仲宏丶翻译吴文照（阿蕉）；耶城《生活报》派出陈文浩（资料室主任）丶方学辉（摄影记者，后来回国成为新华社摄影记者丶知名摄影家）丶翻译梁培基（后来成为耶城中医）丶翻译吴俊义。
　　报馆方面向即将“远征”的我们细心交代，谆谆教导：工作已经商量好，容子负责副刊，仲宏负责国际新闻，文照翻译。到了垅川，工作丶宿舍丶薪水全由那边负责安排。那边有新友、垅华、华英三间华校中学，不缺人才，只缺经验，估计半年就可交班，希望你们到了那边，要和所有工作人员和睦相处，把工作做好，把交班做好。
　　个人事小，众人事大，这样我和彩凤的婚事不得不推迟，彩凤明理，没有丝毫埋怨，反而说“把工作做好，让我们的爱情更闪光！”。
　　我和洪仲宏丶吴文照三人，搭乘早上从泗水到耶城快车，在中途站垄川下车。谁都没有前来送行。在火车上，我心 潮 汹涌，不是因为离家远行，也不是担忧新环境是否适合，只深感眼前印尼天空乌云满布，什么时候《大公商报》才能复刊？我今后走的将是怎样的一条道路？车声轰轰，像是辗碎我的美梦，又像是延续了我的人生历程。
　　垅川报馆派了总务冯景祥兄来接车，他是我们在客地第一个接触的人。他告诉我们耶加达《生活报》也有人过来。他还告诉我，报纸副刊将由我负责，还指派一位叫郭莲花的高中毕业生充当助手。冯兄一 开始就给了我良好印象。我们被安顿在垄川市玛打蓝大街的一间古老大屋里。 大屋像是荒芜了很久，墙壁有些剥落。前面有一套供4个人坐搬移不动的石桌石凳，走进去是面对面两间大房，我们三人同居一房，另一间住着一位从耶城来的教师温国煒兄。房间的确够大，放了三张单人床，空间还是绰绰有余。大屋右侧有一排工人房，还有洗澡房、厨房和贮藏室等，可见这屋主人曾经辉煌过，而今其后人何在？对《生活报》派来的人则安顿在另一处。
　　在第一个晚上，冯兄带我们吃了垄川有名的猪蹄面，果然名不虚传。冯兄对我们说：“明天上午9点我带你们到报馆报到。7点我们先到龙目巷吃早餐，大觉寺就在那条巷里。大觉寺历史悠久，香火鼎盛，远近慕名来参观的不少，所以那条巷也成了熟食巷。”冯兄走了几歩，再回头提高声音交代：“明天早上7点我准时到！”
　　笫二天一早，冯兄带我们到龙目巷吃早餐。这地方果然卖熟食的很多，有摊位的，也有菜馆。它是一条约4米宽巷子，走进去另有一番天地。大觉寺古朴大气，香火缭绕，颇接近民间情调。我们只站在前面瞻仰这座古寺，以后有空再来细细观赏，这个历史悠久流传海外中华文化古迹。 （待续）容子（巴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