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周我向班戈大学外事处提交回国申请被驳回后，短短七天时间，英国的“新冠病毒”疫情急转直下：从最初确诊病例不到60人，暴增至如今的1040人，死亡人数也翻了一倍。首相鲍里斯的公开发表讲话，正式揭晓了英国政府的“群体免疫”计划。该“计划”竟然鼓励更多的英国民众主动去感染病毒、自行获得抗体，并让民众做好“痛失家庭成员”的心理准备。获知真相，我无法抑制住内心的震惊，真是迷途的羔羊，英政府此举无异于“养蛊”：放眼望去，在几百年前的黑死病横扫欧洲、夺取了几千万人生命亦无法产生抗体的情形下，又怎能寄希望于一个新兴发现的“新冠病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群体免疫”计划发布后，一夜之间英国国内的恐慌情绪高涨，甚而迅速蔓延到了班戈这个威尔士南部、几乎与世隔绝的海滨小城。Asda、Morrison、Tesco这些大型连锁超市，从来都是商品琳琅满目、库存无比丰厚的。然而，在这个本该人们上班和上学的早上，超市外面的停车场早已停满了车。走进超市，免洗洗手液、消毒纸巾的货架上空空如也，厕纸也遭抢购，意大利面、罐头、鱼饼较往常的存量亦少了许多。不远处的药店门口，醒目地贴着“口罩售罄”的中英双语字样。我只好徒步四十多分钟，走到郊区一家B&Q建材市场购买。兜兜转转找了一圈，幸而有一位工作人员带路，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ffp1防尘口罩。他说：“你来晚了，ffp2和ffp3已被抢光。你也只能限购五袋，给后来的顾客留方便。”而货架上仅剩两袋，想必在今天下班前就会被买走。
　　然而，奇怪的是，人们的恐慌也就只在囤积物资这一点上昙花一现罢了。走在班戈的街道上，人们依旧似往常一般悠闲和淡定，年轻人穿着冲锋衣在雨里欢笑和奔跑，头发花白的老人也从不习惯打伞，有条不紊地边走边聊。除了亚裔面孔，没有一人戴口罩。微雨中的黄昏，四通八达的山间公路上车水马龙，两侧碧绿的草坡和红顶小洋房点缀其间。路过家具店，只见其后的山石上挂着一条细细长长的瀑布，像是刚出嫁的新娘，羞答答地隐藏在草木从里不愿见人。几只海鸥正在空中盘旋，然后停在教堂的屋顶上踱着步，一副煞有介事的可爱模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劲道很大，空气中飘散着芳草清新的味道。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了好友Hope的一番话：“我们英国人骨子里是比较慢热的，所以不了解我们的人会觉得英国人迟钝、冷漠、应对事情往往慢上好几拍。其实并非如此，相比于美国或者意大利开放直接的文化，我们只是更愿意自己慢慢地消解情绪，并维持一切如常的表象。”
　　回到宿舍，宇恒拿着购物袋正准备出门。“我们 拉 拉 队 的 训 练 取 消了，”他挠着头告诉我，“记得查看一下学邮。最近疫情爆发了，学校发了很多通知邮件。”我谢过他，刚刚一路赏景回来的轻松之情一扫而空，心头又涌起一阵慌乱。果然，班戈大学一连几天发了不少邮件，着重强调的关键点有：近期校内所有社团活动、表演和讲座全部取消，调整日期待定；根据政府的“群体免疫”计划，学生若出现新冠肺炎感染症状，不可前往学校办公室求助，只能打电话告知情况，并自行在寝室隔离（若观察七天后转为危急重症，才可被威尔士当地医院收治）；即将到来的复活节假期，禁止在读学生出国旅行（尤其是前往意大利、伊朗、中国、韩国）；疫情爆发期间，学校所有课程正常进行……尤其当我看到as normal这样的措辞，只觉脑子里嗡得一声响，顿生回国的念头。
　　回首两个月前，当新冠病毒以我国武汉为辐射点，向全国各地疯狂传播时，我们的政府始终将人民群众的性命安危摆在第一位，迅速出台了各类防疫防控措施，举全国之力对患者进行救治。政府自愿牺牲了庞大的经济效益，甚至不惜拨重金在短时间内修建了火神山、雷神山、方舱医院并投入使用。其力挽狂澜的举措挽回了无数患者的生命，成全了无数家庭的完整和幸福。说实话，身为一个互联网时代的90后青年，以上这一番类似“歌功颂德”的豪言壮语以往我是很少公开说出口的。我更关注的是自己的生活、亲友的喜乐以及个人的前途规划。国家层面的事情，我并不热衷。毕竟，在这个各凭实力、竞争激烈的时代，靠溜须拍马和喊口号上位是行不通的，更是可耻的。但今天，我是发自肺腑地对祖国说出了这一番感激之辞，刚经历过抗疫战斗的国人自然明白；而我们这些散落在海外的留学生们——亲眼目睹了外国政府应对重大灾难时的无序和混乱——亦是感同身受。
　　其实，此刻的我很想知道英国民众，面对他们政府“群体免疫”计划的想法。然而，身边的英国朋友们并未主动和我聊及这个话题。不知是压根儿漠不关心，还是出于尴尬。肉眼可见的变化是，Tom不再去酒吧，也不再邀请他的一大帮朋友来我们的共用客厅开 Party了；Georgia囤的洗手液和消毒纸巾更多了；Anna在班戈念了一年多的书，先前一直懒得去医院注册个人资料，今天迅速办完了一整套手续；Hope下课后不再去High Street逛街购物，而是迅速回宿舍；Oliver本就很少去共用厨房做饭，现在干脆跟个道士一样宣称“闭关”了……
　　的确，现今的英国，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认识到了新冠病毒的可怕，它绝非英政府先前一直强调的致死率低于2%，影响类似于普通流感一样微不足道。意大利已经用国家陷入瘫痪、人民哀鸿遍野的惨状敲响了警钟。正如一位在英国国家医疗服务系统（NHS）工作的医生所言：“如果政府的措施再不改变，那么一周内英国将有上百万人的感染规模。这之后将会发生什么，就无法预知了。但可以明确知道的是，意大利7%的新冠病毒死亡率比中国要高，且意大利的医疗系统已经被推到濒临崩溃的地步……而我们，既没有意大利那样的医疗资源，也没有中国那样的能力……不能再拖延了，无数的生命都悬在这条线上。”（该文题为 I’m an NHS doctor treating coronavirus - you have no idea how bad things could get 刊载于英国报纸The Independent上）
　　面对疫情的爆发，伦敦国王学院、曼彻斯特大学、诺丁汉大学、布里斯托大学、南安普顿大学、利兹大学、爱丁堡大学等高校均不予采纳政府的建议，相继宣布了终止学期或转为线上授课。而我们班戈大学地处疫情波及较轻的威尔士地区，还在坚持日常的教学活动。中国有句古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如此紧迫的疫情形势下，若不严加控制，将不会有任何一个角落得以幸免。班戈大学此般做法，无疑是十分危险的。目前，我们正在联名上书学校教务办公室，提出开设网课以及延迟期末考核的合理诉求。
　　记得，今年年初，当我刚踏上英国这一片历史悠久、繁荣富庶的土地时，本以为会在欧洲度过一段修身养性、周游列国的惬意岁月。如今这一切，终究将被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乱了。但我个人的一些小失落，和深受疫情创伤的医护人员、患者及其家属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班戈大教堂的钟声正清脆响起，在城市的上空传扬。我合拢双掌默念，真诚地祈祷：英政府迷途知返，尽快正视疫情，重拾人道主义精神，并尽快出台正确举措，带领大家与病毒勇敢抗争，以此早日恢复人们的幸福与温馨。董玥
　　（作者系中国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英国班戈大学交换生。曾在国际日报发表《我在英国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