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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后的华人艺术家 (2)

亨德罗·威彦托(HENDRO WIYANTO)
  胡丰文(哈索诺F.X. Harsono)作品:《回忆曾反复书写的名字被删去》

  1966 年,政府颁布了1966年12月第127号内阁主席团决议,其中有一项规定要求所有华裔公民即刻改用印尼名字。与此同时,政府还给华裔,特别是年满18周岁的华裔,提供了入籍印尼的机会(编者新注:当年并没有方便外籍华人入印尼籍的条例;此条例在1980 年代才公布)。正是由于这项新条例,哈索诺也乘机将他的出生日期改为1948年2月22日(编者新注:其实根本没有可以更改出生日期的条例),然后将胡丰文的名字改为听上去很“爪哇”的名字,也就是哈索诺(Harsono)。之所以选择这个新名字,是因为他十分崇拜一位名字开头为“F·X·哈尔(F.X.Har)”的漫画家。当时,这位漫画家的作品经常刊登在《精华》杂志上,哈索诺在私底下十分喜爱漫画家“F·X·哈尔”的作品。后来,他从一位文学家处获知了这个名字的含义原来是“幸福”。
  有一次,哈索诺表达了他身为华裔的感受:“有一种‘我怎么会是华人’的感觉,好像做华人很丢脸似的。所以,后来当被要求改名换姓和其他规定的时候会感觉很自卑。好吧,谁叫我是华人呢……感觉就像是二等公民,因为受到与土著完全不同的待遇。引起了这种歧视性的境遇,这是我很久以后的分析,我的思考和困惑:为什么我当时会拼命假装自己不是华人,如果没被认出来,还会暗自庆幸呢?我认为,这说明内在有一种否认。否认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是因为这个身份是侮辱性的,或被人瞧不起的,所以才会拼命去否认,‘我不是华人’,而实际上他就是华人”(参见Wiyanto,2010:141)。
  1979年,印尼新艺术运动组织解散后,哈索诺颇为落寞。为了能够在城市里生存下去,大多数朋友都劝他离开艺术舞台,选择其他领域的职业。当意识到(视觉)艺术无法维持生计时,哈索诺选择了办公室工作。1975 年到1979 年间,他在雅加达的格拉美迪亚媒体公司(PT.Gramedia)任职平面设计师。1981年到1985 年,在马塔利广告公司(PT. Matari Advertising)广告部任创意总监。从1987年到1991 年,他还在百忙之中前往雅加达艺术学院(Institut Kesenian Jakarta)进修艺术研究,并于1985 年到2005年间在雅加达管理一家名叫“群图(Gugus Grafis)”的平面设计公司。如此看来,哈索诺依然胸怀大志,努力发展他的新艺术思想并将之付诸于实践。
  哈索诺在 1990 年至2000 年初的作品主题,至少可以用三个关键词来形容:暴力、毁灭和牺牲。之后的几年,他越发表露出对愈演愈烈、随处可见的骚乱和暴力事件背后的权力操纵者的厌恶。“SARA”(族群、宗教、种族和阶层)问题阴魂不散,不断在社会生活中制造隔阂和分裂。对国家稳定、安全、均衡发展的无休止的粉饰,这是新秩序时期的传统的、威力无穷的口号,成为哈索诺作品主题的焦点。这位艺术家对边缘社会群体和政治受害者的同情,在他的艺术实践中创造了特定的社会政治言语表述。
  当1998年“五月暴乱”在雅加达爆发的时候,哈索诺连院子都不敢迈出一步。他作为华裔在童年所遭遇的创伤突然袭来,涌现在他的意识中。遇难者们的照片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们中的有些人是被活活烧死在雅加达日惹购物中心的。每每看到这些照片,他都怒火中烧。此时,他会表现得非常分裂,在他作为基督徒的宗教信仰和眼前所发生的暴力事件之间左右摇摆。
  1998年“五月暴乱”后不久,也就是从1998 年9月29 日到10 月18 日,他在日惹鞭子当代艺术画廊的独立展览上公开表达了对受害者的态度。他的装置艺术作品《1 号受害者/被焚尸的人》(1998 年)通过无四肢的躯干木质雕塑来表现。这些雕塑在舞台上熊熊燃烧,虽然表演时间短,但极其震撼而又炙热,随后又被转移到展馆。这个雕塑令人直接联想到死亡和人类柔软却烧焦的身躯。这就是骚乱之后哈索诺作品的客体《受害者》的形象。此物低低地悬挂在铁架子上,下面排着一双双女人的鞋子,以突显骚乱受害者的悲剧身份。
  自此,哈索诺于20 世纪70年代初就已确立的作品风格进入了过渡时期。他扪心自问,他的作品一直以来所关注的究竟是哪一种现状?艺术家对社会生活的贡献到底有何意义?另外,还有一个问题牢牢盘踞在他的心中,日渐无法回避,那就是:他究竟是谁?一直以来,他都在不断地否认自己的“身份”,这难道不等同于自我背叛吗?而社会,他心里所认同的那个社会,难道不是已经背弃了“与之相关”的艺术了吗?
  哈索诺对于相关艺术创作的愿景立刻进入了一个转折点,其作品的主题选择和关注点转向了少数族群的边缘化问题。他的关注点转为聚焦在华人少数族群受害者的实录上,在一些从未载入印尼正史的事件上。
  他描述他在这个过渡时期的感受:“1998 年 5月,那个时候,我作为一名华裔,内心充满了愤怒、恐惧和失望,因为感觉印尼华人总是在各种政治骚乱中沦为受害者。此外,我还观察到一些社会活动家逐渐被政治利益所操纵的苗头。愤怒、恐惧和失望的情绪促使我去反思我一直以来的创作。反思最后归结到一个问题上,成为我今后创作的基础,这个问题就是‘我是谁……’”(Wiyanto,2007:41)
  哈索诺近期作品的关注点就是“展演(Performans)”——重新审视民族历史重大事件中被遗忘的真相,缅怀逝者英魂。1949 年到1951 年间,他的摄影师父亲拍摄了勿里达附近许多遇难者的纪实照片。通过这些照片,他一一确认了荷军侵略时期遇难华人的姓名。仿佛忆起儿时的清明祭祀一样,他试图用他的作品来缅怀遇难者们,特别是华人遇难者。
  为了对扑朔迷离的过去有个清晰的认识,他后期的作品参考了官方历史文献和一些零散的档案。哈索诺的收获就是他对他在当今所面对的暴行的愤怒和负面情绪消失了。通过他的作品,哈索诺与自己和解了,与他曾经否认过的过去和解了。寻找并重写遇难者们的姓名,赋予他们与先辈们笔下的传奇人物同样重要的地位,这就是胡丰文通过艺术理解其民族灰暗历史的方式。
  最近,哈索诺接连获得三大奖项。2014年10月,旅游与创意经济部授予他印尼艺术奖(Anugerah Adhikarya Rupa)。2014 年12月,他荣获荷兰克劳斯王子奖(Prince Claus Award)。2015 年1 月,新加坡艺术舞台协会与美国驻新加坡大使馆联合授予他约瑟夫马里士奖项(Joseph Balestier Award)的艺术自由奖。他是该奖项的首位获奖艺术家。
  (原载《华人在印尼民族建设中的角色和贡献(第二册)》。本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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