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国际日报 2021年09月17日 第2021-09-17期 >> 第B7版:东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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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

叶星(腊戌)

  “老师,您在散步啊?”
  “嗯,我散步咧。”
  每到黄昏时分,在学校东边的广场上,我都会遇到同样在散步的阿莲。每次不经意间相遇,都会礼貌地互致问候。
  阿莲是我邻舍家的女孩子,说准确点是邻家的一个女佣。阿莲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高一米六左右,丹凤眼,身材不胖不瘦,具有青春少女该有的一切气息。
  阿莲不是随时都有时间散步的,因为她是一个女佣,每天只有在做好主人家的一切家务事后,才可以获准到广场上溜达溜达。因为邻里关系,我和阿莲几乎每天都有机会打照面;因为广场不是很宽广的缘故,我和阿莲在散步时偶尔会并肩而行。
  “老师,我真羡慕你们有学问的人呢!”
  阿莲和我一同慢行着,头发捋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随着身体左右甩动,活力十足。
  “是吗?我们很普通很平常啊!”
  “不,我觉得你们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文质彬彬的,待人和善。”
  “这样啊……”听到阿莲这样夸赞我们教书匠,还真有点心虚。
  每天这样闲聊几句,话语不多,却也投机。渐渐地阿莲吐露了她的身世,吐露了她的心声。我也对她产生了一丝好奇,也滋生了些许怜悯。
  我每天外出,不时会遇到学生,学生都会恭敬地对我喊“老师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莲见了我,也会笑着对我说:“老师好!”每次听到这个不是学生的“学生”的问候,感觉“当老师真好”!
  “老师,我好想上学,好想读书啊!”这天,阿莲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你可以跟主人家商量,每天做完他家的工作后,可以来学校旁听的。”
  “不可以的!老师,我爸妈和主人都不会允许的呢……”
  听了阿莲的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为一名教师,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溜过,转瞬间阿莲长成了楚楚动人的大姑娘。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阿莲没有来散步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也许她回家了,不在这家做女佣了吧?”我想。身为一个老男人,我不便打听人家小姑娘的去处,只是感到散步时仿佛身边缺少了一点什么的。
  不久,我到了退休的年龄。退休后,为排遣孤寂,我偶尔出去郊游、钓鱼什么的。
  那天,秋高气爽。点灯节刚过,掸北的气候就略显凉意。我骑着摩托车到市郊30多公里外的一个傣族村庄钓鱼。水塘是村寨公众的,鱼儿也都是自生自长的,垂钓自由,只要鱼儿愿意上钩。
  我找了一块树荫地,抛下鱼饵,调好鱼竿,戴上太阳帽和墨镜,坐在小竹凳上专注地盯着鱼漂。我静静地期待浮漂摇动,希望今天能有所收获,回去好向老婆子炫耀炫耀。
  可是,鱼漂一动不动的,任凭我痴痴地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鱼漂快闪了一下,紧接着沉入水中,我立马提竿,用力拉起了鱼钩……哎呀,脱钩了!也许是我提竿的时机不对,让鱼儿挣脱了。接着再来。可是今天很奇怪,鱼儿接连几次咬钩,我都没钓着,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水塘的对岸,刚好住着一户人家,房子是铁皮羊瓦顶的傣式竹楼,四周是竹子栅栏围墙,篱笆上开满了丝瓜黄花。庭院不大,但很整洁、幽静。大门敞开,正对着我垂钓的地方。
  我看见女主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身上背着一个小娃。随同女人跑进跑出了,还有几个小屁孩,和一条小黄狗,仿佛是她的贴身保镖似的。
  因为焦躁,我把自带保温杯的茶水喝完了,不久仍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便绕到对面向女人讨点水喝。
  我摘下墨镜,向女人说明来意。女人见到我,惊异地说:“老师,是您啊?”我也感到惊异:“你?你认识我?”
  女人说:“老师,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阿莲啊!”
  “阿莲?”我立马也认出了她,听声音肯定是她无疑。可是,我不能相信的是眼前的这位身材臃肿,拖儿带女的村妇竟是几年前那位阿娜多姿的阿莲?
  阿莲见我诧异,笑着说:“老师,这是我家,我嫁到这里已经七八年了。老师,好多年不见,您还好吧?”
  “好好好,我很好,现在退休了,每天闲逛呢!”我说。阿莲依然健谈,依然笑得很甜蜜。
  阿莲忙给我请坐,给我泡茶,忙着向他老公介绍我,忙着招呼孩子上前喊我“爷爷”,非留下我吃顿午饭不可。她显得特别高兴,比见到娘家人还要兴奋。
  我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受宠若惊,看到阿莲一家人如此热情,也很真诚,只得留下。厨房紧挨着堂屋,阿莲一边做着饭菜,一边和我唠着家常。我很快就知道了有关她的一些情况。
  原来,阿莲的家在缅北莱岛山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中有六个子女,阿莲是长女。以前,阿莲的父母靠几亩薄田种植鸦片维持生计,现在禁种罂粟,山里土地贫瘠,家中收入顿减,生活变得贫困起来。山村条件艰苦,阿莲的父母亲都不识字,姊妹几个都没有读过书。为了帮助家中减轻一点负担,阿莲十岁那年,被送进城里做女佣。所以,我是看着阿莲在邻家长大的。
  阿莲在城里做女佣,所得的工资有限,也不能解决家中的实际困难。为了购买种子和粮油柴米,爸妈向邻村一户傣族头人家借了不少钱。几年下来,钱越借越多,已经没有还清债务的可能了。在邻里的撮合下,两家结为了亲家,阿莲嫁到傣族头家里,做了他家的儿媳,债务也就自然清了。
  我说:“怪不得,那年突然不见你了,原来是结婚了。”
  阿莲说:“是啊,爸妈催的急,都没有告诉老师您呢!”
  阿莲又陆续介绍了她婚后的情况。她说,也许她是汉人家姑娘的关系,丈夫一家对她都很好。结婚八年来,她已经生育了5个孩子,三儿两女,大儿子已经7岁了,二儿子6岁,最小就是背着的这个女娃,只有9个月大。她说,娘家因为没有了债务,弟妹也长大能干活了,现在日子也不那么困难了。
  阿莲说着这些,脸上明显流露出幸福的笑容。我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当年小姑娘的矜持和羞涩,似乎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是满足。
  当天,我们聊了很多。吃完饭后,我问阿莲:“孩子逐渐长大了,有没有想过送他们去上学?以后没有文化可不行啊?”
  阿莲说:“想呢,怎么不想呀!我也经常跟孩子他爸商量,打算先送两个大的去读书,可是村子里又没有中文学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说:“我原先教书的学校现在开设了住宿部,家较远的孩子可以住校的。”
  “是吗?那太好了!赶明儿我就送去!”
  当天有没有钓着鱼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又见着了阿莲。我回来后跟老婆子说了今天的事。老婆子说:“住校多不方便,就让两孩子住到我们家吧,你看我们的孩子都到外地工作了,整天怪无聊的,就当多了两个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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